第十一回青剑惊涛 疑云迷侠女公堂看审 正气凛强梁

那书生喝道:“叫你们的通译来。”他虽然懂得日语,在倭寇面前,却一句也不肯说。那些日本浪人有一半以上懂得中国话,用中国话道:“看你也是一个英雄,你有什么后事可要交代,说与我们听也是一样,何必要什么通译?”那书生双眼一翻,朗声笑道:“我上了这条船来,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回去,可也得邀你们这一干人陪我到阴间走走。”剑把一翻,银光骤起,出其不意地一举将两名四段武士的倭刀削断,那名七段武士大吼一声,长剑一振,“刷”的一声,反手刺扎,七段高手,功力果是不凡,只听得“当”一声,火花飞溅,那书生倏地腾空飞起,几柄倭刀从他的脚下砍过。交换了一招,大家都知道对方不好相与,那名七段武士恃着人多,无须防御,连走进手招数,乘着那书生身子悬空,难以用力,挽了一个剑花,转瞬之间,连刺了五六剑,那书生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头下脚上,一口剑如银蛇乱掣,向下疾刺,也是转瞬之间,就连刺了五六剑,每一次都是书生的剑尖触到七段武士的圆头剑,便借力飞起,连挡了五六剑都未沾地,真如苍鹰扑击,蜻蜓点水,仙鹤回翔,日本的武士们,哪曾见过这样的轻功绝技配上绝妙的剑法,吓得目瞪口呆,竟有一大半人忘了动手,只有那名七段高手,全神贯注,一剑紧似一剑,心中想道:“凭你这样身子悬空,如何能够挡得住我的连环攻击?”外围的那些武士,惊魂稍定,也发一声喊,纷纷把倭刀砍来!

忽听得那书生猛喝一声,他相貌清秀,看来身材瘦弱,这一喝却如晴天起了个霹雳,连那个七段武士也吓了一跳,只觉得耳鼓给震得嗡嗡作响,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那书生在半空中旋风一转,两名三段武士眼前一黑,被他扯着和服的箍腰提了起来,那名七段高手收手不及,刷刷两剑,都刺到同伴身上,幸他见机得快,剑锋稍偏,饶是如此,那两名武士的脚筋也已被剑锋挑断。

那书生动作快似电光石火,将两名武士一抛,迫得那些包围的武士纷纷闪避,一转身又将两名倭寇踢下长江,待那七段武士睁眼看时,只见他已背倚着船楼的铁栏杆,手中长剑兀自颠动不休,嗡嗡作响,大声喝道:“好呀,谁陪我到阴间走走?”一副拼命的神气,他背面是长江,无后顾之忧,日本的贡使也自心慌,想道:“若然合众武士齐上,纵能将他杀死,自己这边的武士,只恐也得伤亡过半!”

船楼里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却是明朝官员的服饰,原来是台州知府派来陪同日本的贡使进京的,这官员一见书生,面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低声呼道:“铁公子!”

被称做“铁公子”的书生按剑喝道:“你是谁?”那名官员施礼道:“台州守备黄大庆,我和尊翁相识多年。”那书生沉声说道:“那更好了。听得你们正要找我?”黄守备打了个千道:“不敢!”那书生道:“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如今是自己投案来了。你与倭奴的贡使说去,我自到台州投案,叫他派一条小船送我去。再不放心,加派几名武士与我同去也行。若然他们定要在这里擒我杀我,那也行,我一概奉陪,只是刀剑无情,我就是命丧长江,这条倭船的贡使也未必能保着头颅到北京进贡!”长剑一抖,又是嗡嗡作响。

那贡使粗晓汉语,听了这番说话,又惊又喜,将那黄守备拉过一边,悄声说道:“原来他就是那个杀人越货,胆敢撕毁我们太阳旗的铁镜心?”守备道:“他说——”贡使道:“他说的我知道啦。你看他是真心投案吗?”黄守备道:“中国的读书人最讲重尊君孝亲之道。我看他是真心投案的。”那贡使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尊敬他是条好汉,就这样办啦。等下我们放一条橡皮艇,由大门卫和你押他去。现在请他先用酒饭。”大门卫就是那个七段武士的名字。黄守备将贡使的话转述了,那书生哈哈笑道:“我死亦不惧,何怕喝他的酒,叫他拿出来,陪着我喝!”笑声震荡长江,随着江风直送到于承珠的耳中。

于承珠这只小舟,已撑出了二三里的江面之遥,听得那书生的笑声,于承珠站在船头,极目远眺,依稀见到那书生在倭寇的簇拥之下举起一个大红葫芦,往口里倒,似是喝酒,不禁大为奇怪,心道:“怎么适才打生打死,现在又与倭奴喝起酒来了。”于承珠心恐书生中了倭奴的诡计,依她的心意,还想撑回去看。张黑苦笑道:“咱们大事在身,怎好回去。再说这条船就快沉啦,逃命还不能够呢,尚说回去?”

船舱的那条裂缝现在已渐渐扩大,江水汩汩浸入,张黑舀水泼出,入多出少。原来这两条裂缝是适才打斗之时,那两个日本武士脚上穿着钉鞋,故意用力踏裂船板的。在这大江之上,船到中流,如何补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