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惠而好我,携手同车(第2/3页)

  她这一开口,晏薇便认出来了,原来是熊荧。她略胖了些,脸上微微有些斑,肤色略显灰黄,又戴了假发髻,看上去身材又高、年纪又大,晏薇一时没认出来。

  晏薇冷笑道:“你这肚子,至少已经四五个月了,在鎜谷中说什么月事来了,全都是骗人的鬼话吧?”

  熊荧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骗你又怎么样?你当时还不是信了。”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腹部,手背上有一片淡淡的伤疤,似乎是那次被灯油烫的,手腕上还戴着晏薇的那只青玉镯子。

  晏薇看到伤疤,有些恻然,但看到那镯子,便又满腔怒气,于是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还戴着我赏你的那只破镯子?既然是母以子贵,难道就没有什么更好的首饰了吗?”

  熊荧上下打量了晏薇几眼,笑道:“彼此彼此,你这一身衣服虽然不错,但是怎么什么首饰都没戴呢?”

  晏薇一时语塞了,她一直嫌公主的服饰和饰物累赘,行动不得自由,衣服是不能不穿的,首饰则是能不戴就不戴,那些婢女也拗不过她。没想到此刻却被熊荧抓住了把柄,嘲笑了去。

  熊荧又甜甜地笑道:“母以子贵,这话说得不错,我爱听!听说若怀的是女孩儿,孕妇脸上肌肤柔滑,若怀的是小公子,孕妇脸上有斑有皴,就像我这样!”熊荧边说边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一脸得意,“你是医者,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晏薇倒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兼之对于孕产之事,一向不太深知,不知道怎么反驳,于是恨恨地说道:“不知你现在又是什么身份,怎么也没有人贴身伺候呢?”

  熊荧扭动着腰肢,举袖掩口一笑,说道:“我过几日便会搬去公子琮府上,事事有人安排妥帖,就不劳你操心了。”说罢从晏薇身边擦身而过,扬长而去,身后一阵浓烈的香气,久久不散。

  晏薇愣在当地,想着公子琮那样的人,怎会真收了熊荧这蛇蝎女子去?难道他忘了熊荧母女可能就是下毒害他的人吗?还是……他又在搞欲擒故纵的把戏?转念又一想,不管怎样,熊荧腹中的孩子是他的亲骨肉,却也不能不认……原本只是要出门散散心,没想到却惹得自己不痛快。

  自那天之后,晏薇便恹恹的,不爱说话,也不爱动,每日便是闺中闷坐。就像那折下枝头的花儿,一天天枯萎下去,却全无能力去改变什么。

  如果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晏薇愿意减寿十年。想到以前在家的日子,虽然清苦劳碌,但是心情畅快,并无烦忧萦怀,每每和鹿堇谈及婚嫁之事和未来的半生,都是各种美好憧憬。而此时,孤零零一个人在宫中,不要说亲人,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此刻,晏薇完全体会到了公子琮的处境:囚在一个地方,不得自由;周围人虽多,但贴心的一个也没有……这样的日子别说二十多年,只怕自己连二十个月都熬不过去……两个黑衣侍站在门外,像两段黑色的木桩,遮住了本来明媚的晨光,给整个屋子罩上了一层阴霾。

  “你们是谁派来的?要带我去哪里?”晏薇抿了抿鬓发,不紧不慢地问道。

  “快跟我们走吧,你去了就知道了。”其中一个黑衣侍答道,语气平平淡淡,既不谦卑,也不高傲,让人很难猜透他们的来意。

  晏薇只一笑,微微抬起手臂,示意他们头前带路,自己紧随其后,款步走出了房门。

  唯一和以前不一样的,只怕就是这种波澜不惊的心情了吧。还能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呢……总不会比之前在公子珩寝宫里受刑更坏吧……出门沿河东行,片刻便来到了东角门旁,黑漆的大门“吱呀”一声分开左右,门外是一辆车,轮高六尺六寸,轮辐三十道,通体黑漆,暗紫色的帷幔缘着泥金花纹,明黄色的流苏在晨光下闪耀着细碎的光。

  晏薇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车,和当初公子瑝赠给自己的那辆车一模一样。

  公子瑝从车上跳下来,赭色的冠、湘色的衣,缀着翠色的羽饰,兔裘缘边,显得神清气爽。

  “你这是做什么?”晏薇问道。

  “带你出去散散心。”公子瑝一边浅笑着,一边伸出手来。

  晏薇把手递过去,搭在公子瑝手上,她的衣袖很长,垫在了两人双手之间。隔了一层布,便不会有心猿意马的感觉,但是那层锦缎实在是太滑,公子瑝一使力,两下一错,晏薇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公子瑝的另一只手顺势托起晏薇的腰,把她拉上了车。

  晏薇刚刚坐稳了身形,平复了怦怦的心跳,那车,便在公子瑝的驾驭下,飞一般疾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