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含着调笑的问话犹在耳畔萦回,江怀越有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是吗?我只不过见到此物掉在地上,以为是你不慎丢失,就捡拾回去。本来想找个机会还你……”

说到这里,之前屡次三番派人去还,却被她找借口拒之门外的恼火感觉又浮上心头。

于是他冷笑几下骄矜道:“可你倒是好,说是生病,却和那个苏公子出双入对,手下便将银盒子交回给我。”

相思一撑他肩头,站好了撇撇嘴:“您好意思说?我为什么不想见外人,您心里不清楚?”

他被噎了一下,继而愠恼起来:“什么叫不想见外人?姓苏的难道算是你自家人了?”

见他好像真的介意了,相思才又委屈地凑近他脸颊,轻声道:“只是看他不像其他客人那样急色粗鲁,交谈了几次而已,大人实在无须耿耿于怀。”

江怀越瞥了她一眼,还是不太乐意的样子:“这人怎么忽然就出现了?以前没来过淡粉楼?”

“是啊,他说是从扬州来的,家里经商,这次是替父亲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务才来了京城。”相思转回坐下,又倒了一杯酒给江怀越,款款道,“大人怎么追问个不停了?”

“万一是可疑之人呢?自然要问个清楚。”他冷着脸道,“刚才说过,只喝三杯,不能再喝。”

“算我给您赔罪,还不行吗?”她索性双手捧着昭君杯,虔诚地呈送至他面前,又惆怅地望着他的眼睛,“大人马上就要离开,这酒,就算是给您饯行吧。”

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拗不过她,饮下了她那杯中酒。

入口辛辣,果然喝多了也有感觉。

只是为了保持自己一贯的姿态,仍旧没显示出一丝异常。相思又与他闲扯一些杂七杂八的话语,她讲得多,他听得多,画船在湖上随风起伏,也不知飘到了何处。

风雨重又起,雨点噼噼啪啪砸落窗户,即便舱门与窗户都关了,船内还是渐起寒意。相思见他衣衫单薄,又将那斗篷披到他肩后。江怀越却抬头道:“我不冷。”

“不冷?”她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手心。

确实温热得很。

“是因为喝了酒吗……”她还未说完,只觉手一紧,居然被江怀越反手握住。她一愣,抬眼望向他,正撞上他的目光。

直望到心底的那种目光。

他的眼睛很多时候给人的感觉似乎过于冷厉,美则美矣,却让人不太敢于直视。现在倒是消减了几分乖戾与阴狠,但仍是缺少柔情,只是直接的,如同无形之刃一般,直刺入她的心间。

相思心弦跃动,手被他攥着,动也动不得了。

江怀越的眼神逐渐逐渐缓和了几分,她端详着他,却又觉他的眼神在缓和的同时,似乎有些渺远迷离。

“大人?”相思谨慎地凑近了,唤着他。

江怀越的神思本已如春风骀荡缥缈浮沉,忽被相思一唤,连忙收拢了散乱的神思,端正道:“干什么?”

她笑道:“我以为您喝醉了。”

“没有。”他断然否认,然而脑海中不时浮现各自凌乱的想法,这让他有些不安。

相思还在夸他:“上次在和畅楼,就听镇宁侯说您酒量不错,不过……”她话锋一转,抿着唇笑,“我在教坊里见过太多喝醉的男人,清醒时都是衣冠楚楚温文尔雅,一旦醉了就大哭大笑,还有些话多得拉着姐妹谈天说地,恨不能将祖宗八代做过什么小吏都说与我们听。我在想,大人如果喝醉了不知会是怎样?”

江怀越撑着下颔:“我就没有喝醉的时候,你不必异想天开了。”

“真的?那你再喝三大杯怎样?”

“不喝!”

“既然不会醉,为什么怕喝?”

“……那你为什么非要叫我喝?”江怀越觉得她越发难缠起来,执拗了几下,还是被那激将法擒获。他在慢慢饮酒的时候,眼睛一瞟,就注意到相思始终都在窥伺自己,好像真的很想看他是不是会醉倒一样。

他倒是不会像她说的那样,什么喝多了就话多兴奋,只是仍旧安安静静坐在桌边。相思却一会儿冒出一句,总之是不会安静。

不知不觉间天色越来越暗沉,本就是阴霾天气,时间已临近黄昏,船内自然更是光线昏暗了。相思不顾江怀越的劝阻,执意去翻箱倒柜寻找烛台了。等到寻着了之后,回头高兴道:“大人,你不用怕黑了。”

……

她诧异地发现,就在这短短一会儿时间内,江怀越已伏在桌边,好像睡着了。

相思小心翼翼地捧着烛台回到了桌边,犹豫再三,还是没点亮蜡烛。

大人,是醉了么?还是太累了?

她悄寂地坐在他对面,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沉睡着,便按捺不住地挪到了他近旁。原本披在肩上的斗篷滑落到了地板上,相思扶着桌沿为他捡拾起来,握着那斗篷踌躇了好一会儿,怕小小的动作就将他惊醒,终于还是将之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