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2/4页)
“噢,不奇怪。博福特是一个俗人,”阿切尔夫人说,“我祖父纽兰德以前总对我母亲说:‘不管你做什么,绝不能将博福特那家伙介绍给女孩们。’但至少他还有幸跟绅士们来往,他们说在英国也如此。整件事都奇怪得很——”她看了简妮一眼,止住了话。她和简妮都对博福特的秘事了如指掌,但在公众场合阿切尔夫人依然假装这个话题不适合与未婚人士讨论。
“说到这位斯特拉瑟斯夫人,”阿切尔夫人继续说,“西勒顿,你说她是什么人来着?”
“从矿井来的,准确来说是从矿井边上的一个小酒馆来的,后来跟随‘活蜡像’在新英格兰地区巡演。那个玩意儿被警察解散以后,他们说她生活在——”这回轮到杰克森先生瞥了一眼简妮,她的眼睛在凸起的眼皮下鼓起来。她对斯特拉瑟斯夫人过往的了解还有些遗漏。
“后来,”杰克森先生继续说(阿切尔知道他是在想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吩咐仆人千万不能用钢制餐刀切黄瓜),“后来勒姆尔·斯特拉瑟斯出现了。他们说他的广告商在鞋油的海报上用了这个女孩的头像,她的头发非常乌黑,你知道的——埃及风格。总之,他——终究——娶了她。”“终究”二字的间隔方式意味深长,每一个音节的轻重都恰到好处。
“哦,这个嘛——按我们现在碰到的窘况来说,这不算什么。”阿切尔夫人淡淡地说。彼时,女士们并不是真正对斯特拉瑟斯夫人感兴趣,埃伦·奥兰斯卡这个话题对她们而言更新鲜、更吸引人。的确,阿切尔夫人提及斯特拉瑟斯夫人的名字只是为了说:“那纽兰德新认的表姐——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呢?她也在舞会上吗?”
阿切尔夫人提起儿子时语气中略带讽刺。阿切尔察觉到,也早料到了。即使是很少为俗事欢天喜地的阿切尔夫人也对儿子订婚一事感到心满意足。(“尤其是经过与拉什沃思夫人那件蠢事以后。”她对简妮这样说,她所指的这件事对纽兰德来说曾是一个让他永远背负创伤的悲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在纽约没有比梅·韦兰更合适的婚配人选了。当然,这门亲事对纽兰德来说也是门当户对。但是年轻的男人愚蠢善变——有一些女人又工于心计,寡廉鲜耻——因此她的独子能安全避开塞壬岛[15]而进入家庭生活这个平静的港湾,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阿切尔夫人有这些感觉,她的儿子也知道。但同时他也知道她对过早宣布订婚,或者说对过早宣布的原因感到不安。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因为他总体来说是一个温柔迁就的男主人——他决定今晚留在家里。“并不是说我不赞成明戈特家的团队精神,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纽兰德的婚约要和那个叫奥兰斯卡的女人扯上关系。”阿切尔夫人对简妮咕哝着,只有简妮目睹了一贯甜美温柔的母亲的轻微不悦。
拜访韦兰夫人时,她的表现完美无缺——在这方面她可谓无人能及。但纽兰德知道(他的未婚妻无疑也猜到了),整个拜访过程中她和简妮一直紧张地留意奥兰斯卡夫人会否不请自来。当她们一起告辞时,她终于肯对儿子说:“奥古斯塔·韦兰单独接待了我们真是谢天谢地。”
这些内心挣扎的迹象让阿切尔很是触动,以至于他也觉得明戈特一家做得过头了。但鉴于母子二人谈及心中最迫切的想法有违他们的所有行为准则,他只好简单回答:“噢,订婚的时候总是要参加各种家族仪式,越早完成越好。”听到这句话,戴着结霜葡萄图案灰丝软帽的阿切尔夫人只在放下的蕾丝面纱后抿了抿嘴。
他觉得,她的报复——她正当的报复——是那天晚上将杰克森先生“引向”奥兰斯卡伯爵夫人的话题。而作为明戈特家族未来一员的年轻人在公开完成使命后,并不抗拒听听人们私底下对这位女士的评价——虽然他已经开始厌烦这个话题了。
杰克森先生要了一块不冷不热的肉片,忧郁的管家将肉片递给他时眼神和他一样充满怀疑。他以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嗅了一下蘑菇酱,然后拒绝了。他看起来既困惑又饥饿,阿切尔暗想他可能会以讨论埃伦·奥兰斯卡来结束这一顿饭。
杰克森先生往后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烛光中的阿切尔家族、纽兰德家族和范德卢顿家族画像,它们被镶在黑色画框中,挂在黑色墙上。
“啊,我亲爱的纽兰德,你的祖父阿切尔可是非常喜欢丰盛的晚餐!”他说,眼睛停留在一幅画像上。画像中的年轻人身材饱满,围着硬领巾,穿着蓝外套,身后是一幢有白色柱子的乡村大宅。“好啊——好啊——好啊……不知道他会对这些异国婚姻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