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太空里是什么感觉
托马斯瞥了一眼他在显示器屏幕边角上的图像,试着把头发按下来,可他一松手,头发就又飘了起来。他很想知道他能不能走开一会儿,去刮个胡子。他很清楚他前妻不会来,毕竟在几个月之前,她说过再也不想和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和一个小孩走进了画面。根本不是珍妮特。克劳迪娅冲小女孩摆摆手。“我们在你上过的卡弗舍姆小学举行了一场比赛,获胜的学生可以向你提一个问题。”她搂住那个十来岁的孩子,“她叫斯蒂芬妮。这位是贝雷斯福德先生,她的班主任。来吧,斯蒂芬妮,打个招呼,不要害羞。”
托马斯看着那位老师。他看起来很年轻,足以做托马斯的儿子。小女孩羞答答地和托马斯打了招呼,托马斯说道:“我的班主任是迪金森先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贝雷斯福德先生说:“你是说托尼·迪金森吗?他早就退休了,而且大约在一年前已经去世。我记得是从校园时事通讯上看到这个消息的。”
“真是大快人心呀。他就是个浑蛋,可恶至极,还是虐待狂,就因为我在班上挖鼻孔,他就用藤条抽了我的屁股三次。但愿他死得很痛苦。”
“汤姆少校……”鲍曼咬着牙说,“汤姆少校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斯蒂芬妮。他就是说着玩的。”
“我才没有说着玩。要我说,老迪奇[6]就喜欢打男学生,他感觉这样很刺激。”他把注意力转移到留着时髦发型和胡须的贝雷斯福德先生身上,“我想他们现在是不允许你们做这种事了。应该有犯罪背景调查吧。”
克劳迪娅挤到鲍曼身前,后者正在拉扯他的衬衫领子。“托马斯,斯蒂芬妮有个问题问你。”
“要是想问我怎么在太空里拉屎,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拉屎太费劲儿了,很尴尬,一点也不体面。”托马斯看到鲍曼用手捂住了前额。
小女孩抬头看看她的老师,又看看克劳迪娅,而克劳迪娅牵强地笑笑,用手肘推了推她。她低头看了看一张卡片,用颤抖地声音读了起来:“在太空里,最好的事是什么?”
老天,这真是他们能想出来的最好的问题吗?
太迟了,托马斯意识到他竟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小女孩的五官马上皱在一起,眼瞅着就要号啕大哭。托马斯闭上眼。“好吧。你想知道在太空里最好的事?那就是用不着待在地球上。我在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简直糟糕透顶,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同样糟糕透顶。我这一生就是看着我的抱负逐渐枯萎、消失。所以,当逃离这一切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是说真正将人世间的一切都甩开的机会,我就伸出双手,紧紧将它抓住。我的心愿实现了。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太阳神。一个。嚼碎。很遗憾拼错了。悲伤。拼错。嚼碎。态度。
“孤独!”托马斯大喊道,他睁开眼睛,寻找他的填字游戏书。跟着,他意识到显示器黑了。那些浑蛋截断了通信。
他的铅笔在窗边飘浮,他正准备把铅笔拿回来,这时候,一阵刺耳的嗡嗡声从一块灰色塑料板发出来,他以前从未注意过那个东西。他小心地把塑料板拿起来,这才发现这东西竟然是个电话。
“喂?”
“托马斯,我是鲍曼主任。”一个人说道,在机器嘶嘶声的衬托下,那个声音听来瓮声瓮气的,“你开始说话之前,与你的通信中断了。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可以通过这个电话联系。可能就是有个软件失灵了。但如果我是你,就会努力钻研舱外活动程序。”
努力钻研?这年头谁还会这么说话?托马斯发出一声夹杂着厌世意味的叹息,没有理会关于舱外活动程序的事。“活该,谁叫你买的电脑系统都是便宜货。”
鲍曼主任没有搭理他。“我们很快会搞定的。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使用这个系统来保持联络。”
“真不知道这里还有部电话。”托马斯把那块塑料板从耳边拿开片刻,仔细端详。它看起来很像是20世纪70年代的东西。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小屋一号是用苏联太空科技的廉价零件拼凑在一起的低劣混合物。但至少它还能用。
“那是一部铱电话。”鲍曼说,“它利用地球轨道上的卫星,在我们之间传递通信信号。问题是你很快就要离开信号覆盖区了。这个技术有点老旧,不过有六十六个卫星可以传递信号,所以我们应该可以一直保持联系。”
“卫星的数量应该是七十七个。”托马斯心不在焉地说,“这是铱的原子序数。”
“有多少个都无所谓。”鲍曼生气地说,“主通信方式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