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我行天涯(第2/6页)
……初到阳朔刚下车就收获了一份见面礼,劈头盖脸一场冰雨。瞅着渗着寒气的雨线,摸摸身上的单衣,心里直犯嘀咕,怎么从夏末直接一脑袋栽进晚秋了呢?神奇的广西。
我把外套脱下来蒙在鼓面,短短几分钟身上就被淋得冰凉。黑咕隆咚的车站外,三两辆形迹可疑的私家出租车,司机烟头一明一暗的,也不招揽乘客,就那么沉默地盯着人看。
更沉默的是崔嵬的山影,那山黑漆漆的一大坨,或是夜黑月隐的原因,看上去轮廓怪异得完全不像山,反倒像人工培打出来的大沙雕,近在咫尺横在眼前,屏气凝神看着你。
晚上10点多,摸到了西街入口处。青旅客满,俺囊中羞涩住不起更贵的客栈,于是孤魂野鬼一样抱着鼓踱步街心。
去的时候不对,没赶上滋润又丰饶的西街风土,只路过满坑满谷的灯箱招牌LED,好像每家店铺都在放着咕咚咕咚的慢摇音乐,我隔着玻璃站了一会儿,看了看抡着大白腿劲爆艳舞的女郎,又看了看大白腿。
街上冷冷清清,店里也一样。
音乐声震耳欲聋,雨痕挂满玻璃,她们面无表情,跳得好荒凉。
整条街都像失恋了一样。
半夜之前,我摸进了一家不插电的小酒吧。
老板在摆弄着木吉他,我扛着手鼓和他套磁。聊了一会儿吉米·亨德里克斯后,我获得了在一个8平方米的小房间里20块钱睡到天亮的机会,没有枕头。真是印象深刻的一晚,那天晚上我真正认识了什么是蟑螂,很瘦,很矫健,爬得很迅猛。
我想抓没抓着,原来蟑螂跑起来快得像只兔崽子。
一口气昏睡到下午,终于被鼻塞憋醒,潮气太重,感冒了。
小酒吧不需要打散工的乐手,我的手鼓也配合不上人家那动不动就异军突起的即兴solo。于是讪讪地道谢出门,玻璃门却怎么推也推不开。
背后一声断喝:往里拉!
好有哲理的三个字,门关上之前我侧首,钦佩地望了他一眼。
门外依旧阴雨绵绵,很快再度湿透鞋面,触目所及处一片潮乎乎的浅白烟云。依旧是满目招牌,但多出来不少攒动的脑袋,还有各种锋利的伞尖,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呢?并不想挤进人群,也不想被那些伞裹挟着向前。
迤逦长街,长叹噫兮,苍茫茫大地颠儿过,于斯地竟无瓦遮头,罢了罢了,我吃完啤酒鱼直接扯呼算了,向南,去海边,钻进被日光掘地三尺的涠洲岛沙滩。
转身将欲行,顺手插兜,指尖触及袋底的那一刹那,身心一震,踉跄跄止住脚步。
他喵的!我钱包哪儿去了!
这正是,屋漏又遇连夜雨,咳嗽偏逢大姨妈……
含泪蓦然回首,撑着油纸伞翩翩在雨巷中来往的人啊,你们哪一个是钳我钱包的贼?
你知不知道我需要坐在街头忙活多久才能挣够那可怜巴巴的千儿八百块?
不是矫情,那时年轻,是真没什么钱。
话说,当主持人也没挣几个钱……
挣外快的途径倒也有,但实在厌恶去唱堂会,一年里有数的几次商演皆是碍于情面实在推托不掉时才去敷衍……那个职业身份所能带来的不过是人前体面,人后和其他工薪阶层一样,也需朝九晚五挣薪水,也需面对房贷和卡债。
可年轻那会儿很明白——朝九晚五的我和人在路途的我,彼此并不应寄生,也并不能互相依赖,理应各行其道,两不相欠。
尤其是在经济上,各自独立,互不拆借,完全平行的两个世界。
天大地大,有手有脚有本事有能耐。
我有我的平行世界。
曾经有个朋友对我说,许多事情说是永远说不明白的,做着做着就明白了。
他说:很多事情就像敲鼓一样,敲着敲着手指灵活了,该是什么节奏也就自然明白了。
他还说:要能耐得住寂寞才行,不然全是扯淡。
他对二十出头的我说:也要能回得去才行哦,要不然,只不过是给自己捆了另外一条锁链。
他说得没错,爱旅行那就去旅行呗,能挣多少钱就走多远的路,有多大本事就靠本事混多远的天涯,旅途中的经费皆是旅途中挣来,并不用当主持人时挣来的钱。
也不是说,路上的钱挣得就不艰难,画壁画画肖像街头卖唱敲鼓卖碟……
所以哭死我吧,偷我钱包的果断是个王八蛋。
我没有中年健妇立马当街跏趺呼天抢地的勇气,想破口大骂又寻思广西人一准儿听不懂我的山东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