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普通人的选择(第3/12页)

油门拧到底好吗,赶得及的话,还能趁着没打烊,去菜市场旁喝一碗酥油茶。

……

在当公务员之前,路平当过兵,拿过集团军作训科目比武前三名。

他平时走路时脖子是笔挺的,在台上唱歌时也是梗着的,他一直到现在都可以很轻易地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儿……

按理说,对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应该早就已习惯成自然,那在这理所当然的框架模式中,他哪儿来的那么大的逆反心?

对现世存在的超越感,于他而言原点的推动力又是什么?

我知道路平或许没那么深邃,关于逃离体制,多少人都曾有过同样的想法或者类似的举动,这方面的故事乏善可陈不算新鲜。

可这些归根到底都是因何而生的呢?

这场叛逃的初心,源于哪儿?

三十岁前我好动嘴,惰于动脑和动腿,和芸芸诸君一样,总是说的比做的漂亮,上下嘴皮一碰就以为是在思考。

2009年春节前的下午,我坐在飞驰的小摩托车上,想去认真琢磨一下那场叛逃的缘起来着,可暖风熏熏,吹得人懒得去深入思考。

2011年春末,我在大和尚的院子里晒着月亮喝普洱茶,与座者皆居士,个中不乏善知识。想起了2009年那个在摩托车上的瞬间,我向众人提及那个小片段,将入世问题求教于半出世的方家。

有位四川的宋师兄说:路平嘛……厌离心生而已。

他又看了我一眼说:娑婆罹难,大家的厌离心都是生了又灭灭了又生……

宋师兄杏林出身,擅长岐黄之术,他是川人,在摆龙门阵方面家学渊源,故问诊之余兼得辩才无碍,常用艾灸精神来刺探人心,一条好舌头,是不留情面的。

宋师兄极喜欢和我辩经论法,大家都属嗔念甚重之人,观点碰撞激烈时会须发皆张,几乎等同于吵架。可这次我没和他多辩半句,他说得没错,大家都有灭了又生生了又灭的厌离心,没的办法,智慧不够,业力所障。

出世嘛,厌离心果断好东西,那入世呢?多烦人。

另外,可当我们还是热血滚烫的年轻人时,谁给我们造了这么重的厌离心?

还有,这么广的土地这么多的人丁,哪儿造来的这么大的群业共业……

……

不说了,人人都爱听故事,我也本不是个善说道理的人。

(二)

接着说路平的选择。

路平忽然间的决绝导致了事实上的众叛亲离,他完全没有了退路,作为体制的逆子,他几乎被人里里外外反面教材了一把。

这也正常,没代谢干净的大字报基因还在被因循:

一个异类,一定是有道德品质问题的!

没男女作风问题也有经济问题,反正肯定有问题!

不骂你骂谁?不踩你怎么证明我们立场正确没问题?

路平微笑了一个星期,苦笑了一个星期,然后跑去南大街狠吃了一大碗羊肉泡,然后买了张绿皮车车票去了北京。走的时候右手一只空箱子,左肩一把木吉他——吉他不说话,不会讥讽他,他也只剩这把吉他了。

无须曲解,他并非为了什么远大的音乐梦想而辞职的,所以那把吉他于他而言也没什么特殊象征意义。所以,事实上他离开西安的时候,石头还给石头,两手空空。

《月亮和六便士》的故事套用不到他头上,但我猜,人物设定应该是相同的——那时候没有任何人明白他要干什么去,除了他自己。

……

北京北京,北京站下车后,路平站在广场展开双臂伸懒腰。

沙尘暴前的北京天空优雅地飘扬着透明塑料袋。他想:好,崭新的生活来了。这时有个声音硬硬地戳过来:哎,你,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

庞大的北京通过一个警察叔叔向他发出了第一声问候,和其他人一样,他在庞大的威仪前,乖乖掏出了身份证。

路平飘荡北京的生活始于此。

许多人的北漂生活大同小异。

把钱包证件每天压在枕头下睡觉,方便面里泡双汇火腿肠,插队挤区间的公交车,在臭气熏天的公共卫生间里洗澡……所有该经历的,他都经历了,但像跨专业修学分,勤勤勉勉,却未必见得不补考。

和很大一群北漂一样,路平也住地下室,那是阳光晒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左边隔壁地下室住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或许是受不了生存的残酷,每天半夜会哀哀地哭,女鬼一样。路平去砸门,里面就消停一会儿,过半个小时,又哀哀声起。那个男人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路过的小走廊里会飘逸着淡淡的马应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