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狱者(第4/6页)
滚烫滚烫的眼泪,烫得那双握惯了吉他的手,无法抑制地哆嗦。
他喃喃道:……记得回来就好,好吗?
她不回答他,头轻轻抵住他胸膛,无声地哭着。
她最后给他煲了一次汤,忘记了放盐,而后去了新加坡。
……
菲菲走后,路平给她打电话她还会接,但从不会主动打给路平。
偶尔的通话,平淡得像两个普通熟人,路平问她过得好吗,她说:哦哦,还好还好。
路平口拙,攥紧电话不知还该说些什么,她也就不说话,直到路平局促地轻声道抱歉,轻轻地挂了电话。
有一个电话是生日那天打的,两分钟的通话,路平没提,菲菲也没祝他生日快乐。
没关系的,应该是忘了吧。
他想起她曾经给他过的那个生日,想着她静静地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他的模样,满满当当的桌子,各式各样的汤。
他独自站在厨房,学着她当年的模样生火烧水洗菜备料……
他那天并未煲成汤,瓦罐上有条裂纹,也不知是何时碎的。
算了,等她回来以后再说吧。
菲菲到新加坡后重新找了工作,生活规律后貌似病情也控制住了。
新的城市新的生活,或许会遇到一个新的路平吧,那人会对她好吗……
又或许,她是会回来的吧……
路平买了许多新的瓦罐,一天天地等着昨日重来。
昨日的静好永不重来。
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波澜。
试用期结束后的一天,菲菲毫无征兆地晕倒在茶水间。
新加坡医院的检查结果是:她最多还有一年的生命。
这一切,路平当时都不知情。
等一个星期后,他辗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联系不上菲菲本人了。
她的同事说,菲菲的父母亲接她回了美国,着手准备心脏移植手术。
那,她给我留下什么话没?
抱歉,没有,从未听她提起过您。
电话里是忙音,他疯狂地给她发邮件,拼命地在MSN上留言,一直没人回复。
他跑去给自己的手机预存了足够用上好几年的话费,24小时开机等着。
有时候,他在街头卖唱时手机电池报警,他丢下吉他满世界找插座,充电器他随身带着,两个。
世间最煎熬人心的东西不过一个“等”字。
他是从那时起有了白发,眼睛是枯的,开始显老。
(五)
时间过去了多久?
100天还是200天?
除了他自己,没人记得清了。
终于有天清晨铃声响起,她打来的电话,轻喊了一声“路平”,就不再说话,只是用指尖在听筒上轻轻敲着。
敲三下停一下,敲三下停一下。
路平喊:菲菲你要记得回来,就算是死了也要记得回来找我!
她不讲话,小兽一样,一口一口粗重地呼吸,指尖在听筒上继续轻轻地敲着。
敲三下停一下,敲三下停一下……
路平后来说,菲菲的敲击是在说:我爱你。
可我猜她是想对路平说:忘了我。
我不确定我的看法。
我知道,他也不确定他的。
那个电话,是菲菲在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前一天打的。
我想,当时她延续生命的心火或许已经衰竭到寂灭边缘。
是在向爱过的人告别吧,最后一次听听他的声音,喊一喊他的名字。
她或许内疚过自己给路平留下的痕迹吧,是希望他抹去痕迹忘记她的存在吗?
至于路平能否做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个电话之后菲菲杳无音信,路平当她死了。
他走夜路不再打手电,半夜抽着烟,独自去灵异事件倍出的北门坡散步,总希望她能来找他。那时候的江湖传言里,北门坡老有人遇见打着红伞的游魂,有时候是个白须老人,有时候是个瘦弱的女人。
三角梅开了又谢,雨季再度重来。
我偶尔会披上雨衣,陪他在北门坡散散步,抽根烟。
他偶尔会提起菲菲,他总提起的,是菲菲在听筒上轻轻敲击的三下。
敲三下停一下,敲三下停一下……
到底是在说什么?
如果不是我爱你……
如果不是忘了我……
那,是什么?
(六)
……
时间过去了很久,久到许多人忘记了菲菲这个名字。
当路平预存的话费早已花完,他又要每月充值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号码再度在屏幕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