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红颜赌坊
北上的行程有了无颜的陪伴,不愁寂寞,不愁烦恼,不愁金钱,只愁舒心。
自从乘船过了济水,风声呜咽中就隐隐夹入了萧瑟肃杀的深重寒意。渐行至晋国境内时,秋日的凉已慢慢不在,剩下的,唯有初冬的冰冷。
宽阔的大道上黄沙飞扬,两骑并驾的紫绛罽軿车绝驰缈尘。黑油幢,璎丝绳络,朱班轮,倚兽较,伏鹿轼,九旒,皆画降龙图案,这样富贵奢华的马车张扬显摆得令路上行人频频侧目,皆不约而同地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温软锦缎镶饰的马车里,燃着小小瓷炉。瓷炉虽小,但散出的暖意却足够驱去那些不小心穿过青罗帏帐缕缕飘进的寒气。
无颜仍穿着单薄的紫袍,惬意地斜躺在我对面,闭目休憩时,脸上犹不忘挂上他自认为最优雅迷人的笑意。
可惜的是没人欣赏。
我只顾埋首在已被我整得凌乱无章的紫貂裘中,拼命地穿针引线。若再做不好这裘衣,无颜这一路上唯有蜗居“穴”中冬眠了。
“啊!”我低呼一声,垂眸看着自己又被针扎到的指尖,鲜红的血珠慢慢涌出来时,我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要把手指放入口中吮吸止血时,对面明明已睡着的人却突然伸手拉过我的手指,轻轻靠向他的唇边。
指上的肌肤触上他唇边的柔软时,我不禁全身一颤,脸红耳赤地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喜欢饮血。”凤眼半睁时,他睡意迷离的眼神显得有些邪恶。
我听得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只觉指尖上被某个温软湿润的东西轻轻滑过,他……他的舌?我脸红到耳根,脑中轰然一响,正待怒时,却又平白无故心神乱作一团,失了言辞的本能。
“你……”我惊吓不已地瞪着他。
他睁开眼眸,面色柔软,身子一斜靠近我身旁,夺去我手下的裘衣,握住我的手指看了又看,眸光很是不忍,言辞却讥诮:“丫头果然不够贤惠,看你针线功夫差成这样……”
我冷冷一哼打断他,缩回手,捧着裘衣重新穿针引线。
“我非得给你做出衣裳来。”我硬着头皮认真坚持着。
无颜闻言好笑地看着我,目色逐渐平和温暖。
他抿了抿唇,只睨眼瞧向我,静默不言。
这日午后,驾马的小厮照例给我们买了吃的送到车内来。
我简单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低头去缝紫貂裘。
无颜斜眸瞧着我,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菜式,笑道:“不喜欢北方的饮食?”
我沉默,不置可否。
“放心,将来你若真要嫁过来,为兄赔你八个厨子。”
我轻轻一笑,抬眸看了看他:“你以为八个厨子就能解决风俗之别?”
无颜睨了眼,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眸底幽深:“你既然心里不甘又不愿,之前又为何要答应父王嫁来这晋国?”
我扬眉瞅着他,摇了摇头,咬唇笑道:“谁叫我是女子?谁叫我还是齐国的公主?谁叫齐弱晋强?谁叫十八年来唯有晋穆一人要来娶我?我不嫁他,还能嫁谁?”
无颜望着我,唇角的笑意渐渐僵硬。
我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去,忙活手里的衣裳。
“如果有人要带你离开,不管政事天下,只去四海逍遥,你愿不愿放下身上一切责任和负担,舍不舍得你的尊贵与荣华?”无颜突地开了口,话语里带着我不能理解的焦灼和急促。
我抬眸瞥他一眼,淡淡一笑:“舍得啊,但不愿。”
无颜愣了愣,似是我的答案让他很意外。
“要走也只能一个人走,怎能是被人带走?”我笑出声来,说得轻快。
无颜锁了眉,看向我时,眸光微动。
“原来如此。”半天过后,他慢慢开了口。
“是啊,就是如此。”我眨眨眼,两人相视而笑时,某个秘密融于无形的空气中。
他点点头,终于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随意吃了一口菜后,他笑了笑,轻声道:“真的要走的话,记得和我说一声。”
“自然,不通知你我能走得了吗?”我应得爽快,伸手理了理手中的活计后,我舒口气笑道,“二哥,明天你就能穿这新衣裳,可以出去见太阳了。咱们明天换骑马吧?快到安城了,也不能再这么招摇了!”
“招摇?”无颜转眸顾盼,神采飞扬间,言辞却是很不满地在反驳,“本公子出行驾车,有何招摇?天寒地冻的,我才不要骑马。”
我忍不住笑,嗔责:“究竟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如此娇气也不怕别人笑话?”
无颜微微一笑,凤眸里竟无端浮出桃花般的魅惑来:“你以前可说二哥是个英雄。”
“在沙场上,我承认你是。”我冷言纠正道。
无颜淡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