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姑娘(第3/27页)
抱着一线希望,我试探着问:英雄,咱们今天就在家里随便做点饭吃一吃行不行?
我补充:我洗菜、我炒、我刷碗……不出门行不行?
那位英雄不回头,不看我也不看杨过,慢慢地摇摇头。
好吧,那……那咱走路去吃饭行不行,就近找个猪脚饭吃一吃就行。
依旧是不回头,如往常一样,那位英雄用平静的语调告诉我,今天的晚饭计划是去某个遥远的犄角旮旯,开车去……
杨过的中文听力当真好,开车一词刚说完,此狗一个侧滚翻连滚带爬地钻进茶几底下。
按照老规矩,我负责费尽心力和真情把杨过搞出来,拖出门去。
按照老规矩,我和杨过负责坐进那辆皮卡车的后斗,感受一天一次的F1。
我说:……其实,今天我可能不太喜欢坐后面。
我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句:不,你喜欢。
好吧,那我就喜欢吧,好在还有杨过陪我。
如此说来我的这位朋友还算体贴:怕后斗里的我孤单,派爱犬陪我。
……或者说,怕爱犬寂寞,安排我去盘它?
朋友不少,能这样安排我的朋友不多。
车技好的朋友很多,能把破皮卡车当飞机开的朋友我只认识一个。
细想想,时常是冰,偶尔是火,永远沉默寡言,却总能载着我亡命狂飙进无数个午夜的人,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
不是飞车硬汉,不是越野好汉,不是文身壮汉,不是赤膊大汉。她叫采。
客家妹子,广东女孩。
(二)
采单薄,细胳膊细腿儿细腰,高龄少女了,依旧保持着高一女生的身材。
她小小的一只,背影可怜巴巴的,在巨大的皮卡车旁一站,没有后视镜高。
个子小眼睛却大,扑闪扑闪的很好看,翁美玲那种好看,广东女仔的那种好看。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第一眼看到她,就立马想去救她的好看,不管她是否有危险。
可但凡和她待上10分钟,你就打死都不会再想着去救她。
你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假如末日灾难天塌地陷,能开着车撞开断壁残垣冲来接你的,很可能是这个身高只有一米五几的客家女孩,她会冷静地先帮你正骨包扎,再面无表情地把你拎起来扛上肩,刚把你扛出来楼就塌了……反正可靠得一塌糊涂。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特别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她就是能给人一种这样的安全感。
所以采就是采,周遭没人喊她采儿,或小采。
儿化音太柔,小字太弱,都不适合她,像她这种气场沉静而独特的人,铿锵的单音节喊起来才最熨帖。
采,我下午6点的航班到清迈。
采,你不用太早去机场,今天可能要排很久的队落地签。
这些年我常去清迈,去写书,去放空,去吃我最爱的怕泵[2],最开心最难过时都会去,去卸卸盔甲,去小住上半个月,去看看我的老朋友采。
每次一出机场11号门,总能看见那辆巨大的皮卡车盘踞在路边,来了很久了吧,这里不允许超过5分钟的停车,一定又是盘桓了好多圈。
年复一年她总是守时的,从不迟到,只懂提前。
不用打什么招呼,也不会有什么寒暄,她不下车,只摇下玻璃冲我点点头,递给我一个打火机,又把杨过递过来,再把头朝后斗的方向歪一歪。先把行李和杨过扔进去,再把自己扔进去,抓紧点上一根烟嘬两口,一会儿车发动了可就再也点不着了,她的起步速度可不是闹着玩儿……
话说就算在那种加速度中能点着烟,代价要么是燎焦胡子要么是烧着脸……
反正我几乎无缘坐进车厢,采的车厢永远满满当当,塞满换洗的被套枕套床笠床单。
她乍一看像是要去长康路夜市摆地摊的,再一看像是干洗店收件的,反正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个开酒店的老板。
那时她已在清迈扎下根来,开有自己的酒店。
酒店不算太大,60多个房间,院子也不大,够踢场足球赛。此间一年四季住满了世界各地各种花色的老外,大都慕名而来,大都不知老板也是个老外,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中国女孩。
这确实蛮让人奇怪——黄金地段黄金建筑,几百年的雕梁画栋,几百年的兰纳木楼,直接当个小型建筑博物馆都够格了,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女孩儿竟有实力一口气把这么大体量的酒店开起来?且一开许多年。
拿店时竞争者一定不少,开店后觊觎者应该很多,异国他乡的,生意做得这么让人眼红,还真讲不好是福是祸。话说,这些年下来,她既没被浇筑进水泥丢入公海,也没被塞巴进麻袋扔进湄公河,甚至没遇到过一次敲诈勒索,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