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3页)

至于那句不是拧抹布而是拧茶巾,着实是醍醐灌顶啊。身体一旦用力过度,动作的起伏就会变大,于是轻易就会被对手看穿意图。我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恰恰就在这儿,却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卸掉那几分多余的力气。没想到问题竟是出在这里,一切都是因为我用了拧抹布的力去使出了手之内。

我返回到稽古中,站定。心里默念着手之内拧茶巾、左手握鸡蛋、把住柄头、小指搭靠并一一做到。一切入间合,我便全力地踏足出去。接下来我惊奇地发现,之前还跟我不相上下的对手,这时却宛若木偶一般只能呆立在原地。这就证明在对方看来,我的出剑没有任何征兆,并且打到了仿佛并不该打击到的地方。

就是这个!我心里藏不住的激动啊。在漫长的剑技修行中,那种突然领悟到一个诀窍时豁然开朗的瞬间,你也应该也经历过吧?而对我来说,那更是我值得纪念的第一次开眼。

当时我就完全忘了自己仍在稽古中,擅自取下面,开始在道场里寻找起老者的身影来。一无所获的我冲出道场后,视线被钉在了警察学校的操场上。

那年的夏天特别晒,燥热的风将尘土卷到空中,阳光下的操场在热气中扭曲。隔着一层黄色尘帐,能看到那个头戴麦秆斗笠缓缓离去的白色身影。

稽古结束后,我被教官命令留下来。会被罚留堂的,都是需要重新锻炼或者是出了差失的人,这是道场的规矩。像我这样稽古中取掉面不说还跑出道场的,就是被用竹刀抽一百下也是自作自受。那时我们的剑术教官,差不多也就我现在这个年纪,可人家已经是被称作天下无双的剑客了。据说他早年还是警部时,曾作为先遣军参加了明治十年西乡征伐,人称刽子手。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不是先遣军,警察与军队联手迎战这种事,那次,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教官唤开了其他人,走到畏畏缩缩的我面前蹲下。然后,他用那一看就知道杀过人的锐利眼神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但一开口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小子,把今天学到的东西统统给我忘掉! ”我就奇怪了,平日里与学员稽古的都是助教,教官只是偶尔才会拿起竹刀,大多都是坐在一边观察而已啊。“我说把来历不明的人教你的东西忘掉! ”

我口头上自然是只能应下。但心想着至于教了些什么,教官也不可能知道。难得才学到手之内的诀窍,傻瓜才会扔掉。而比起这些,我反倒更在意那位老者的来头,以及他为什么会来我们道场了。要知道眼前这位天下无双的教官也只是默许他的行为,没有出言制止,只是马后炮地说上几句。也就是说,老者教我的时候,教官实际上是看在眼里,但却出于什么特殊的理由,或者对老者有所顾忌才选择了沉默。你说碰上这事儿,要不问出个究竟,让人心里怎么踏实啊。

在我死缠烂打的攻势下,教官最终不得不举手投降从实招来。

原来那位老者名叫藤田五郎。据说他在四年前从警视厅退休后,就去东京高等师范学校(之后的东京教育大学,现筑波大学)做了警卫。听教官的意思,老者不当班时就喜欢跑到自己曾经待过的警察道场转悠,但从来不会拿起竹刀。既然他不会妨碍到练习,大家平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主动指导人,这还是头一遭。

“那……他很厉害? ”

“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那个人是货真价实的刽子手!你作为保护市民安全的警察官,怎么能去学刽子手的杀人剑。我是不清楚他教了你些什么,叫你忘掉就忘掉!警察官就踏踏实实地学警视流。其他的流派都是歪门邪道!听清楚了没有? ”

教官的说辞有些蛮不讲理。兴许是我是嘴上应着是是是,脸上却挂着一张完全没听进去的表情。教官也是没了脾气,竟又主动开始说起老者的事情来。

“那人是刽子手。我不知道宫本武藏和荒木又右卫门一类的人一生杀过多少人,但肯定没他多。 ”

刚听教官这么说时,我还在琢磨难不成他是旧幕府时期的行刑人呢。而事实上教官的意思是,他在战斗中杀死的对手,远远超过了武藏及又右卫门那样的人。在教官看来,那人的剑是邪剑。即使是还在做警察官时,老者也抵触警视流。所以虽然他是事实上的警视厅第一高手,可现实里又是道场的门外汉,自然就更谈不上去指导其他警察官了。

当然,这些还不是全部。老者的剑术是左手剑,而即使是天生的左撇子,在剑术上却没见过真正左右颠倒的。可老者偏偏右侧带剑,不仅握剑时是左手靠镡在前,右手执柄头在后,就连气势汹汹举起上段,剑尖也是朝左偏的。只要是与他交手的人,无一例外被打到的都是惯用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