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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太了解他的底细。虽然他自称白河脱藩,但记忆中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故乡,应该只是个在江户勤务的武士家子弟吧。
那时候,我突然觉得冲田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
参觐交代尚存时,各处的大名屋敷都养了不少江户勤务的武士。比起跟着家主在江户和家乡之间来来回回,如此分工在经济上也更加实惠。不仅一点口音也没有,连性格都是典型的江户男儿,这样的冲田一定就是那些武士的后代没跑了。
说起来永仓新八的情况似乎也差不多啊。他老家虽然是虾夷的松前,但他自己也说过,打出娘胎以来就没见过故乡是啥样。
所以冲田是不是也根本对白河一无所知呢。而家主被转封后,虽然从未见过却也算是能回的家乡也都没了。这样一个无根无主的江户勤务后代,恐怕世上没有比他更孤独的武士了吧。
也不知那个冲田还活着没。端着望远镜窥探敌阵的岛田魁“咿呀呀”地嚷嚷起来,那反常的怪叫声与他平日的沉着冷静十分不搭调。“是大垣! ”
身边的市村铁之助猛地挺直了脊背。岛田原本是大垣的乡士,铁之助虽然是妾出,但好歹也是上级武士的后代。面前的敌人来自家乡,任谁都会掩不住惊讶吧。
我眼神好,老早就发现九曜纹的旗帜比萨长的升旗多,可只当对方都是熊本的军队也就没多想。经岛田这么一说,虽同是九曜纹,但大垣户田大人家每颗星星都较大,从远处看去几乎连成一个圆。
“不会错的。袖口上有丁字。 ”我抢过岛田手上的望远镜,查看了一下远处驻扎于村落中的敌军。“你瞧,西式军服的袖口上绣着那是白色的丁字补丁吧。 ”我和久米部还有铁之助因为早一步出发前往会津,听到这话有些不明就里。而与官军几度交手的岛田和安富在这方面就比我们懂得多。
后来有首打油诗是这样的:
右萨摩,左长州,两手丁字九曜星……这是首赞扬大垣兵在御一新中英勇奋战的诗。既然有人作成诗赞颂他们,可见大垣武士何其骁勇。“什么御谱代什么外样都无所谓了。这一场,根本就是东西间的战斗。 ”
安富才辅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其实在这件事上,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句话连着语调都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岛田魁在新选组中年纪偏大,平日里待人处世都也得体。他虽惜字如金,本事倒不小,对安排下来的任务从无二话,却总是会在关键时刻一鸣惊人。那一次也是。
“斋藤先生,借一步说话。 ”
岛田把我带到了从炮台稍往山下走的一处草丛里。
“铁之助那边能不能想想办法?在下虽出身大垣但毕竟不过一介乡士,可市村家却是任职御奉行的御高知阶级啊,万一有人认出他了如何是好。说不定他父亲和哥哥就在军中呀。 ”
明白了 ——我是这么回应的。回头看铁之助,他正把跟他身高差不多长的后膛枪杵在地上,远远地望着敌阵。久米部把手搁在他的月代上,好像在说些什么,视线却一直都在我身上。
那是一个暴风雨前宁静的下午。
从稻荷山回来走到护渠边上时,我叫住铁之助打算劝诫一番。那里当时在修建临时关口,仙台的士兵们正忙得不可开交。站在穿过御门的土桥旁,我是这么说的:
——明天就开战。你回会津去!“我不”,铁之助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孩子的直觉总是很准。看来他是老早就知道自己会得到这样的指示,连反驳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要是敌阵里有我的父亲,那我会亲手取了他的首级!他原本就是个让我憎恨的人。 ”这句话在我看来可以说是感同身受。然而父子亲情岂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不孝子。只有一句话。毕竟那种场面下不论说什么都会变成场面话,我也只能挤出那么几个字。“比起逃离战场而被指责为不忠不义的懦夫,我宁愿被这么说。 ” ——眼下哪里还有让你尽忠尽义的主人。“有。我的主人就是新选组。新选组给了我这个小叫花子一日三餐,所以它就是我的主人。 ”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换个命令。我在白河战役中担任队长,但却不是新选组的队长。这一次,你就给我好好地对真正的队长尽忠尽义去!铁之助抱头大哭。渠边的柳树被风撩起,给人一种它们要捆起少年瘦小的身躯带去远方的错觉。哭了一阵儿后,铁之助哽咽着把命令重复了一遍:“我会……”他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原本小孩都有父母,也会有自己的家乡,然而铁之助却什么也没有。“我会对土方先生尽忠尽义。就是死,我也会死在他的马前。也请原谅我的任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