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上签(第6/8页)

他自己也被这个问题吓住了。

伊春终于不拍门了,外面安静了很久很久。

死寂,死寂和黑暗一样,潮水般把他吞噬。在这妖异的黑暗里,很容易就滋生一些不可捉摸的、可怕的想法。

杨慎抬手握住用旧的佩剑,反复摩挲,像是逼自己下个决定。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哗啦”响处,木窗被那个鲁莽的女孩子一脚给踹烂了。

伊春半个身子探进来,手拢在嘴边大叫:“羊肾!在里面你回答一声啊!不要想不开!”

火折子擦了一下,然后杨慎端着烛台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前看着她,淡道:“师姐,已经过三更了,我真的很困。”

伊春趴在窗框上,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突然轻声道:“羊肾,我已经不想要斩春剑了。像你说的,咱们不管减兰山庄的事啦,外面那么多好玩的事,我们为什么非要往火坑里跳?”

他好久没说话,垂着头,抿着唇。

伊春又道:“羊肾,你还想着要得到斩春剑吗?”

他摇了摇头:“不……我只是要报仇而已。”

她犹豫了一下,说:“那我陪你啊,我们一起好好练武,一起去巨夏帮替你家人报仇。”

杨慎揉了揉额角,忽觉心底无比的烦躁,像是陡生出一只巨大怪兽,将他来回撕扯。

身体真的要被撕碎了。

他低声说:“你就……一直这样和我一起?做我姐姐?我要的不是姐姐。”

伊春咬了咬嘴唇,抬头定定看着他:“羊肾,我其实很在乎你。你说喜欢我,我也很高兴。我只是……我还不知道……不过我会努力试试。很快的,如果你一定要个答复,我会很快给你。”

他轻道:“不,我不想要什么答复……我累了,你走吧。”

伊春只好退了两步,见他要把破烂的窗户重新合上,她突然冲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羊肾,很多道理我说不清楚,也不会安慰人。不过我爹说过,人活在世上关键是无愧于心。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做坏事。你看,我这种傻瓜都活得好好的,你还担心什么呢?”

她咧嘴一笑,在他手背上拍两下,这才转身走了。

因为心无邪,所以行无碍。她的洒脱,是因为随性。

杨慎把裂开的窗户勉强拼凑回去,缝隙里透进的夜风将烛火吹灭了。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惊觉了什么似的,急急按向胸口。那里放着荷包,和碎银子裹在一起的,是一张淡红色的签纸。

开福寺问姻缘,上上签。

他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杨慎起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推开门便见伊春直挺挺坐在门口,脊背挺得很直,像根针。

他奇道:“你做什么?”

伊春一本正经抬头看着他:“我怕你想不开,坐这里守着比较好。”

他不由失笑,笑得同时却又感慨。她两只眼睛比兔子还红,强打精神的模样可怜可笑。

杨慎扯了扯她的后领子,低声道:“起来,去睡觉。”

伊春见他头也不回朝前走,赶紧叫:“你去哪里?”

他还是不回头,声音含笑:“拿早饭而已,你以为我要去哪儿?”

伊春倒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软下来,捂嘴打了个呵欠。

杨慎走了两步,轻轻说道:“今天我做红烧鸡,你不睡就不给你吃。”

她立即从地上跳起来,转身便朝自己的客房跑。

他突然转身大叫:“葛伊春!你这傻瓜,你真是一头驴!”

伊春茫然地挠头看他,他却笑着摇头,一阵风走了。

匆匆数月眨眼就过去,舒隽别院的生活很是悠闲,说白了不过吃了睡,睡了再吃。

闲来听舒隽焚香弹琴,无事和小南瓜下下五子棋,偶尔跟着杨慎学做红烧鸡,烧出一碗黑炭来。

末了伊春发现,自己最擅长的还是握剑打架。

时常她和杨慎拆剑招的时候,舒隽会端茶在旁边半睡半醒观看,小南瓜恶作剧地总在旁边指手画脚:“这是什么动作?好蠢哦!杨公子,你在学青蛙?”

杨慎一般是不理他的,吵得厉害了就回头瞪他一眼:“谁练武的时候像天仙?”

小南瓜立即顺藤摸瓜推荐自家主子:“我家主子就是!不信让他耍一套剑法给你看?”

场上两个人不约而同转头看舒隽,他穿着皎白的长袍,纤尘不染,长发如云撒在石桌上,十根手指莹白得像是半透明。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样一个人物练武时汗津津的模样。

舒隽把茶杯放下来,一付“我是师尊我来指导你们”的模样,手指轻点伊春:“你总是仗着自己身体瘦小轻便,故意留力不发,偏向弄巧。这样不行,遇到刚猛的对手,人家一拳头就把你的巧劲都打飞了。快和轻便是优点,别忘了狠字更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