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四章 月出皎兮(第4/6页)
“你不是又喜欢上谁了吧?居然还绣起东西来了。”我一边说,一边拿肩膀撞了一下四儿。
“臭阿拾,你乱说什么呢?快还给我!”
“偏不还你,除非你告诉我你要绣给谁。”
“我是给你绣的。再说了,这不是个钱袋子,这是用来装吃食的。”
“给我的?”我眨了眨眼睛,一头雾水。
“你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天,我想以后弄个装吃食的小袋子,你饿了,就能拿出吃的来垫垫肚子。”她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袋子又红着脸说,“我的衣服、帕子都是你做的。这针线活儿,我是没法和你比的,袋子绣得有点丑,你可别不乐意带。”
听四儿说完,我抹了一把发酸的眼睛,大力抱住她道:“我的好四儿,你对我真好。你绣的袋子我以后一定到哪儿都带着。要不,你给我在上面再绣只小老鼠?那样,我以后看到它,就能想起你这只大老鼠了。”
“你还笑话我!”四儿拧了我一把,两个人嬉笑着又闹开了。
这一夜,我和四儿躲在被窝里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天蒙蒙亮时,两个人才闭了一会儿眼睛。早上起床,我们头碰头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食,四儿半闭着眼睛浮到庖厨去了,我也晕晕地进了书房。
将军的书案上已经叠了好几卷竹简,应该就是他昨日所说的密报。我尚且有些头晕,于是在书案侧边的乳丁纹陶炉里熏上了香草,闭上眼睛休养了片刻才静气宁神地打开了竹简。这竹简虽是秦国密报,却是用晋国文字书写的。通读下来,与齐吴之战也毫无关系,用字行文反倒像是一封絮絮叨叨的家书。我吃惊之余又翻开其他几卷竹简看了一遍,发现也有同样的问题。
将军视我为智士,可我居然连封密报都看不懂,待会儿他若是问起密报之事,我答不上来也必然会让他失望。我拿着竹简正着读、反着读,甚至用手摸来摸去,可都没能勘破其中玄机。
这秦国的探子还真是高明,这些书简就算半路上被人截去,估计也没人会想到是秦人在借晋人的家书传递密报。不过,既然密报传递的是国与国之间的讯息,国名和人名总是要写的吧?于是,我又开始单纯地在密函里寻找各个诸侯国的名字,果然有所发现。
这密函有着极特殊的阅读方法——取第一根竹片上的第一个字,然后再取第九根竹片上的第一个字,然后再接第二根竹片的第二字、第八根竹片上的第二个字……依此类推,这篇密报的内容终于浮现在我眼前。只是,密报之中没有提及昨日将军所说的端木赐,反而多次提到了一个叫子贡的人。
子贡是鲁国孔丘的得意门生,极善辞令,曾被其师赞为“瑚琏之器9”。夫子早年曾在鲁国听过孔丘讲学,因此对儒家极为推崇,连带着我也知道了不少儒门中人,子贡便是其一。只是儒家多文士,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跟齐吴之战扯上关系。
手里的密报越往下看,我越感叹子贡此人的可怕。
事情最初的起因是齐国想要出兵攻打鲁国。子贡为使鲁国免遭战火,便游说齐相陈恒,劝齐国转道攻吴。他提出:“忧在外者攻其弱,忧在内者攻其强。”此话的言下之意是,陈恒如果想通过战争铲除国内异己,就必须与强国作战,将国中其他有势力的卿大夫困兵于吴,这样他才能迅速掌握齐国内政。
这个建议正中陈恒下怀,于是陈恒立马同意出兵攻吴。然而先前出发的齐军已经到了鲁国边境,所以,齐、鲁两军在边境形成了不战不和的尴尬局面。
之后,子贡赶去了吴国。吴王夫差在召见他之后,原以为他会向吴国借兵救鲁,但出人意料的是,子贡绝口不提借兵之事,反而谏言夫差一争天下霸主之位,不要伐越,而应该伐齐,并且保证自己能劝说越王勾践派兵助他攻齐。
夫差半信半疑之时,子贡又赶往越国。越王勾践亲自迎接了他。子贡告诉越王,想报仇就必须彻底麻痹自己的敌人,如果他此番愿意派兵助吴国攻打齐国,那么夫差就会更加相信他的臣服之心。而且,此战无论吴国是胜是败,都对越国有利。
写到这里,密报就没有再写下去了,我忍不住想,如果吴国真的在与齐国一战之后变成能与晋、楚两国对抗的大国,那对越国又有什么好处?
我没想明白的事,越王勾践却早已明了。他派出了一支三千人的精甲之军援助吴国攻齐,同时又送去了众多财物。就这样,吴王夫差最终决定派吴属九郡之兵援鲁伐齐。
最后,子贡又去晋国见了执政的正卿赵鞅,劝他在吴齐之战中保持中立,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几封密报通读下来,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据说,齐国这次派出的十万大军都死在了艾陵,战场上的尸体堆得像山一样高。一个文士靠着一张嘴居然能将天下兵事玩弄于股掌之间。子贡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利用的是什么?那十几万士兵又是为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