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七章 引虎入笼(第2/4页)
五音令人进屋搜寻发盒,我眯缝着眼睛晃晃悠悠地将壶里的最后一口酒递到了她面前:“夫人来得可真晚,这么好喝的酒都快被我一人喝光了。”
“哼,要喝,你便都喝了吧!待会儿也就没命喝了。”五音侧身避开我,在她眼中,我的手仿佛是沾了毒的蛇芯子,一碰便会生出青烟来。
我笑着往后退了一步,仰头饮尽了壶中的最后一滴酒。
“夫人,若待会儿你找到那些发盒,我是不是就要变成花肥躺到你院子里去了?既是这样,那可否请夫人告诉阿拾,到底是哪个好心人求你留了我三天的性命?若非他心善,我恐怕连离卦的发盒长什么样都没命瞧了。”我咂巴着嘴,一脸醉笑地看着五音。
五音听到“发盒”二字面色骤冷,她转头对我身后的阿羊道:“阿羊,你不是一直想要出谷去新绛吗?待会儿,你把她的心给我挖出来,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出谷。”
“你想去新绛?”我拎着酒壶回头看向阿羊,阿羊小脸一沉,两步蹿到我身前将我牢牢地护在了身后:“夫人,你知道的,你不能杀她……”
“哼!”五音一拂长袖,冷喝道,“不知好歹的丫头,你既不愿意,那就陪她一起死吧!来人啊——把她们两个给我捆起来!”五音朝屋内高呼了两声,无奈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她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快步走上了主屋的台阶。
我拾起竹席上的牛角长弓,在阿羊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搭箭对准了五音的后背:“夫人,如果改天你见到了那个替我求情的人,也让他来替你求求情吧!”
“你说什么——”五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四目相交的瞬间,我松开了拉弦的右手。
羽箭破空而去,呼啸着直射入了她的右肩。
鲜血似一朵红莲在秋香色的外袍上缓缓盛开,五音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声痛呼。
“姐姐!屋里还有二十个武士!”阿羊拔出腰间的柳叶匕,紧紧地靠在我身边。
我收了弓箭,淡笑一声道:“别怕,姐姐这屋里有噬魂的恶鬼,那些人出不来了。”
楚国地处南方,湿热多雨,密林沼泽之中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毒物。之前找我治病的楚人总会善意地告诉我这个外乡人,什么草有毒刺,什么虫碰不得,哪些瓜果、鱼肉误食了会有可怕的后果。我每每都小心翼翼地记下,回头再把它们一一收集起来,细细地研究。
史墨当初告诉我,巫术和毒术是密不可分的伴侣。一个人只要穿上巫术的外衣,再藏好毒术的影子,那么他就可以成为世人眼中玄而又玄的巫士。
五音身上的箭头被我涂上了一种楚地的鱼膏,这鱼膏沾在皮肤上是无碍的,可一旦进入血液就会瞬间让人全身麻痹,不可言语。阿羊把弓箭送来之前,我已将鱼膏厚厚地涂抹在手背上,用箭时再将箭头贴着皮肤轻轻抹上一下,便能神鬼不觉地给箭头沾上毒。至于那二十个横倒房中的武士,我用的不过是一炉加了新料的迷魂香。
阿羊惊讶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想不明白为何片刻之间形势可以如此逆转,为何声色俱厉的五音会突然变成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木偶。她自己寻不得答案便开口问我,我只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我是晋巫子黯,这从不是骗人的谎话。
之后,我替浑身麻痹的五音清洗了伤口、换上了干净的外袍,又让阿羊通知各卦的主事在乾卦正堂集合。
大堂之上,五音僵直地坐在我身旁,我微笑着与众人见礼,又将自己要做的事一一通告给各卦主事。
因着离卦的发盒已经悉数落在我手中,大家心里多了忌讳,嘴上便应承得快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场权力交替的仪式就这样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结束了。
两日的时间,一切仿佛还未开始就已经悄然结束了。
我看着空旷寂寥的大堂和身旁有口难言的五音,蓦然觉得这顺风顺水的胜利似乎来得有些太容易了。
入夜,山谷里稀稀疏疏地下了一场冷雨,院中如火如荼的枫叶沾了雨水沉甸甸地耷拉着。秋风卷带着湿寒的水汽穿过主屋破损的大门直兜进床幔里,这一夜,冷得异乎寻常。我拢紧床上的薄被,伸手用发笄挑了挑床头越来越暗的跪俑青铜灯。
在安置了五音之后,坎卦和震卦的人最先送来了他们的密报。二十四张蒲草密函铺满了我宽大的床铺,不断摇曳闪动的烛影如一幅神秘的图案在那些刻满文字的草秆上游移变幻。
“晋师军于帝丘,卫公族出奔。然卫君志坚,誓守城百日以待齐援军。”
百日,无恤此刻内外交困,无论如何也拖不起一百日。
攻城难,守城易。自古以来,攻城之法便是下下之策。此番,晋国一无十倍之兵,二无粮草辎重补给,若卫君能苦守三月,那时即便齐军不来,晋军也必须撤军回国。而回国之后,等待无恤的便是智瑶以“败军”之名压上他喉间的利刃。所以,无恤拖不起,他要的是速战速决。而我要的,是一个能助他越过帝丘百尺城墙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