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八章 花结传信(第4/4页)
“可是冷了?我让人再烧几块炭火来。”
“我睡不着了,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于安起身用燧石点燃了案几旁的一树灯盏,翻箱倒柜地在五音房中找到了一件狼皮做的裘衣。
天寒地冻,山中一夜大雪,此刻恐怕连院门都已经被积雪堵上了,我发了疯说想出去走走,他居然也发了疯愿意相陪。
“于安……”我轻唤。
“披上吧,外头天没亮,雪地里冻伤了是会留病根的。”于安抖了抖衣服将狼皮大裘披在了我身上。
“谢谢,对不起……”我捏着掌下刺手的狼裘,喉头有些发哽。
“谢什么,对不起什么?”
“谢你千里迢迢来帮我,对不起当年不告而别。”
“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于安低头帮我系着胸前裘衣的扣带,我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看见昏黄灯光下他高高凸起的颧骨和越发消瘦的面颊。
“我想进‘锁心楼’,那里也许会有我要的东西。”
“拿了你要的东西以后呢,你要去哪里?”于安抬眼看着我。
“新绛。”
“你还要去找他?”
“嗯。”
“你可知道他如今已经娶妻纳妾?”
“我知道。”
“那你可知他把那枚花结退还给你的意思?”
“我知道。”
“这样你还要回去?”
“我……我也欠他一句对不起。”
于安不再说话。周身的空气慢慢地变得凝重,重得叫我喘不过气来。良久,他突然转身走到房门前,一把推开了珠帘后的大门。
寒风霎时而入,飞雪扑面而来,两个陷在尴尬之中的人终于得到了解脱。
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天未明,地未醒,站在挂满冰凌的屋檐下举目望去,只有满目淡淡的青色。那是清晨冬雪的颜色,明明洁白无瑕,却因为残留着夜的影子而透出极冷的幽蓝,像极了我此刻身旁的人。
“四儿给你生了个儿子,还是女儿?”脚下的台阶早已被大雪掩埋,风吹在脸上带着深深的寒意。
于安望着眼前飞旋的雪花,沉默许久,幽幽回道:“儿子。”
“叫什么名?”
“董石。”
“石头?”
“石子。四儿让他长大了也叫你阿娘。”
“石子,拾子……就不能取个更好听的名字。”我心里一阵发麻,一阵发热,白茫茫的雾气瞬间迷蒙了双眼。
“你在浍水边的院子,四儿一直给你收拾着,若你要回去住,我让她和孩子搬过去陪你。”
“我住太史府就好,何苦拆了你们一家。”
“嗯,那也好。”
“这一次,你不劝我离开了?”
“鲁都城外,你没有随我走。时至今日,你、我,都已经走不了了……”于安转过头,有寒冷的风夹着如尘的雪屑从他背后袭来,我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阿拾,我只愿你将来不要后悔……”有冰冷的手轻轻地拂去沾在我睫毛上的雪屑,风中,他的声音轻得仿如一声悠长的叹嗟。我睁开眼睛,有一瞬间,我好像在这张永远萦绕着愁苦和阴云的脸上看到了曾经的少年和少年眼中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