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二十五章 廪丘会盟(第4/5页)

阿素整了衣冠在案几旁坐下:“郑伯不在,但他待嫁的三位女公子就住在后山别院之中同姆师学习妇礼。你方才入院时,同引路的小婢说了几句话,想必那婢子都已经告诉你了吧!”

“郑伯的女公子们有没有住在这里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方才就是问问小婢子什么时候能有吃的呢,可饿死我了。”我从青铜匜里倒水洗了手,微笑着坐到阿素对面。

阿素看了一眼我隆起的肚子,没有说话。不消片刻就有捧着高脚豆、端着黑陶盆的宫婢鱼贯而入,为我们摆好一桌饭菜。

阿素将食箸放到我手中,叮嘱道:“你见不到郑伯,最好也别打那三个女公子的鬼主意。你能想到的,你阿爹也一定能想到,该暗中布置的,他一样也不会落下。通往后山别院的路只有一条,你若冒冒失失另找野径攀上去,伤了自己还好,万一伤了孩子,必要后悔莫及。”

“阿素,你大我几岁?”我听完阿素的话,笑着提腕给她倒了一杯奶白色的甘醴。

阿素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们都说女人老了就爱唠叨,我就想知道我再过几年会变得和你一样。”

阿素刚饮了半口甘醴在口中,听我这么一说一阵猛咳险些呛死自己。

“你就放宽心吧!我现在日等夜等就等着智瑶人头落地呢,会盟之事我不会捣乱的。”我塞了帕子在阿素手中,又夹了一片炙肉放进嘴里,一口咬下,满嘴肉香,“唉,这郑伯也忒有福气,宫中美人如云,就连这宰夫也是一等一的手艺。”

“郑伯好吃,天下闻名。”阿素缓过气来,哑着嗓子道。

两日过后,好吃的郑伯带着他的夫人和两位如夫人住进了别宫。身为使臣的阿素便再没有时间看管我,只好派了两名宫婢寸步不离地“照顾”我。为了叫她和赵稷省心,我每日除了睡觉、吃饭,其余时间都陪着阿藜在院中聊天、散步、晒太阳。

郑伯想要将三个女儿嫁入齐宫,赵稷想要劝服郑伯与齐会盟一同出兵伐晋,别宫里夜夜笙歌,宴席一场接着一场。

齐国伐晋,必须师出有名,而这个“名”除了两次被晋国攻打的郑国,谁也给不了。所以,晋国的命运掌握在郑伯手里,数万士兵的生死也都在郑伯一念之间。我的父亲天天与郑伯喝酒,周旋,而我连郑伯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更遑论说服郑伯拒绝齐国的“好意”。我想要智瑶死,可我不想叫五国攻晋,一个家族的仇恨不该让数万无辜黎庶为之陪葬。

时间在我的焦虑与无奈中匆匆流逝。转眼,我们已在温汤别宫中住了大半个月。

四儿来的那一天出奇地冷,清晨有微微的阳光,过午便开始飘雪,我出门要去看阿藜,她穿了一件水红色的短袄站在院外的初雪里,面庞苍白,一如她发梢上的白雪。

“阿拾……”四儿见到我,只唤了一声我的名字,眼泪便一颗颗簌簌地往下掉。

我一把拉了她的手,将她拖进屋。两个随侍的宫婢互看了一眼,识趣地退了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人一走,门一合,四儿抱住我大哭不止。

我伸手抱住她,有的事我虽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可我不得不问,因为我还欠明夷一个解释,欠伯鲁一条命。“赵鞅药里的卷耳子是你放的?”我问。

四儿抱着我只哭不语,我长叹一声,捧起她的泪脸道:“你怎么这么傻?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四儿看着我的眼睛,啜泣道:“夫君说,那长刺的果子煎的药是叫卿相喝了生病的,卿相生了病就没办法抓到你阿爹,你阿爹才有机会把你从晋国救出去。阿拾,你是邯郸君的女儿,被赵氏的人知道了,他们会杀了你的。我怕你会死,你死了……”四儿的眼睛里积了一层透明的水帘,眼睑一颤,便滚下两串长长的泪珠。

果然是他,果然是于安。我又痛又气,可对着四儿的眼泪却只能无奈道:“你在新绛城时见过我阿爹?”

四儿点头,抓着我的手道:“我知道我不该瞒着你在药里放刺果儿,可你阿爹说得对,赵无恤和赵鞅都是无情无义的人,你越聪明,越能干,对他们的威胁就越大。你对赵无恤执迷不放,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见你为了一个负心的男人去送死?”

“伯鲁呢?你下药的时候想过他吗?”

“伯鲁怎么了?”

我抽走自己的手,四儿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急问道:“赵家大子也病了吗?不会啊,夫君说了,刺果儿没有毒,就是会让生病的人好不起来,没生病的人吃了是没事的。我不放心,自己也偷偷吃过好几颗。赵家大子每日只喝几口药汤,他怎么会生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