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二十八章 绛都之难(第2/7页)
“真不见了,这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他已经卧床数月手足皆废了吗?一个废人怎么能从你们眼皮底下逃走?什么时候逃走的?不会已经逃出城去了吧?”陈盘在屋里转了一圈,脸上竟难得地露出慌张之色。
于安没有慌,他整个人冷得仿如冬日黎明幽蓝色的雪。我一步步走到台阶下,他盯着我的眼睛,森然道:“世子放心,赵无恤逃不走。”
“最好逃不走。”陈盘瞟了我一眼,亦阴沉下脸色。
“陈世子,赵氏之事在下与邯郸君自会料理,世子留在此处多有不便,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君上另有急召,在下先告辞了!”于安抬手冲陈盘一礼,转身带着众护卫匆匆步下台阶。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可他漠然地从我身旁走过,再没有多看我一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安走后,陈盘突然对跪在屋子角落里的一名仆役高声怒喝。
那仆役的相貌我隐约有些印象,应是昔日伺候赵鞅的人,他往前跪了几步,恭声对陈盘道:“禀世子,昨夜人还是在的,亚旅来了要杀他,剑都到喉上了,可赵世子愣是一动未动。天快亮时,外头杀得有些乱,守卫们没耐住就出去瞧了一眼,结果一回头床上的人就没了。”
“都是废物!赵无恤是真瘫还是假瘫,他们瞎了,你也瞎了吗?”
“奴死罪——”仆役两股战战一下扑倒在地。
陈盘捏着拳头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厉声又道:“我再问你,韩氏、魏氏两家宗主、宗子都已经叫奴隶军杀了吗?”
“回世子,人已经抓了,但还没杀。邯郸君和亚旅说要等得了君令再杀人。”
“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们两个居然还想要尊君守礼,名正言顺地立功封卿。呵,君君,臣臣,守的到底是礼,还是虚名?!”陈盘嘲讽一笑,转头对陈逆道:“陈爷,这里情形有变,咱们赶紧出城吧!”
“等一下!”阿素见陈盘要走,几步蹿到仆役面前,急问道:“你在赵无恤身边这些日子里,可曾见过一个叫张孟谈的人来找过他?”
仆役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回素姑娘,赵鞅一死,赵世子就被软禁在此,来见他的人没几个,并没有一个叫张孟谈的人。”
“不可能,他若没死一定会来找赵无恤。你再好好想一想!赵鞅死之前呢?你可在府里见过一个个子瘦高、面貌斯文、右手背上有一大片烫伤的人?”
“这个……”
“快说!”阿素一手扣住仆役的肩膀。
仆役吃痛,急忙道:“回、回素姑娘,在赵鞅的丧礼上,太史墨身边是有个手有烫伤的巫人,那巫人在府里住了几日,后来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定是他。他没死,他还活着。”阿素怔怔地松开了仆役的肩膀,她眼睑微颤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嘴角刚溢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即刻又被无边的哀色取代,“他果然偷看了我的密信,他是个骗子,骗了我那么久……”
“别为那负心人难过了。”陈盘走到阿素身边轻轻揽过她的肩膀,阿素眼睑一动滚下两行泪来,陈盘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柔声又道:“好了,不难过,把人找到再问一问,若他真无情,就把他交给我,犯不着脏了你的手。既然张孟谈已经见过赵无恤,那赵无恤一定早就知道了邯郸君的计划。他二人一旦脱逃,必会拼死出城。你与其冒险在城里找人,不如随我一同出城吧!”
“对,孟谈看了我的信一定会带赵无恤出城。小妹,我们出城去等他们!”阿素转身来拉我,我往后退了一步,她困惑道:“怎么了,你高兴傻了吗?赵无恤不在这里,他没死,逃走了。咱们赶紧出城去找他们吧!”
“我一直不明白四千奴隶为什么可以控制整座新绛城,为什么城中千户,户户闭门,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晋侯不是被胁迫的,他也参与了此事,是他要借于安和我阿爹的手诛杀四卿,对吗?”我没有回应阿素,只盯着她身旁的陈盘。赵稷没了郑伯却仍不死心,原来是手里还捏着一个晋侯。
陈盘看了一眼阿素,点头道:“你猜得不错。几年前,晋太子凿曾密书齐侯与相父,求他们出兵相助诛灭四卿,所以你阿爹不是叛臣,是功臣。事成之后,他入朝封卿,你便是正卿嫡女,贵不可言。”
“四卿无罪,无故诛杀,功从何来?”
“还政晋侯,功名自有国君来给。”
“哈哈哈……”陈盘语罢,我不由得大笑,“陈世子,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也委实太可笑了。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儿吗?若于安和我阿爹真有功,他们的功劳也不是诛杀四卿,而是借你们陈氏之兵剿灭入城‘烧杀抢掠,残害卿族’的四千奴隶吧?以下犯上,以贱伐贵,是为大不敬。晋侯根本不会违礼赐这些奴隶自由身。盗跖和他的奴隶军是你们杀人的剑,替你们杀完了四卿,就又该变成你们的踏脚石了。四千人的尸骨叠将起来,是够你们登天,够我贵不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