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花的三代同洗

三代同洗,可能会被认为是笔误,但我实在找不到更恰当的词了。婆婆、媳妇、孙子,三人在清冷的冬晨来到溪涧洗衣洗澡。家里的男人酒醉未归或宿醉未醒,没人在意也无人追究,酗酒一直是本地居民无法戒除,也不想抗拒的陋习。

澳花村原是宜兰县南澳乡的七个村子中,人口最密集的。早年苏花公路以此为中继站,形成市集,吸引了不少人口。后来路基经常崩塌,公路改道后,就几乎没外人造访了。

我执意来此,是因为其他六村都陆续造访过了,唯独澳花村躲在云深不知处。问过几位乡民,都是这么回答:“很远啦,我也好久没去了。去那里干吗?没人做生意,吃住都成问题,路况又差,很容易把车子搞坏!”直到一位在乡公所任职的友人告诉我:“阿将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食宿都会替你安排。他是澳花村的奇人,不但会武功,还会画画、棋术、古筝、吹箫……连我也搞不清他到底会多少玩意儿!”

果然,在相处的那两天,阿将随时都有新把戏。一会儿摘下一片树叶,凑在唇边吹流行歌;一会儿替我排八字、算命。妙的是,他根本不是泰雅人,而是从小就随家人移居至此的平地人,和山地孩子一起打滚长大。多才多艺的他俨然成了偏僻小村的领袖人物,村民们喝酒打架,头一个就是找他调解。

热心过头的阿将,几乎也要变成我的领导了,频频暗示什么才比较值得采访,我只有尽量找机会自行外出溜达。这三代同洗的画面,就是我第二天起个大早,趁阿将还在鼾声大作时出外找到的宝。

虽是刚入冬,深山的朝露已让我冻得直打哆嗦。溪水寒到刺骨,这一家三代的泰雅人老小却在湍湍急流中洗衣兼洗澡,自由自在地与大自然合而为一。澳花村多奇人吗?在他们看来,说不定奇的倒是我了。

宜兰县南澳乡,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