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6/7页)

“再等一阵子,等咱们洞房花烛那天。”他紧紧扣住她的手,掌心滚烫,“海兰……”

她吻吻他的眼睛,“我等着那一天。”

他说:“下回替我绣个东西,一株草、一朵花,都行。让我随身带着,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

她说好,回去替他准备了一套中衣,在衣角绣上两只蝴蝶,有斑斓的花纹,还有卷曲的触角。

幸福来之不易,失去却又易如反掌。他在大年夜被九门提督带走了,罪名是抗旨私逃。初一的时候有人来拜年,顺带提起“你们还不知道呐,温家老三从长白山逃回来,昨儿夜里被逮住,移交刑部了。我记得温三爷曾经是您家东床快婿,出这事儿,也挺难弄的。”

她阿玛推得一干二净,“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甭管他是回来了还是给抓了,跟我们家没什么牵扯。”

她着急坏了,等人走了就求她阿玛,“您替我想想辙吧,他是您女婿呀。”

她阿玛斥道:“这么大姑娘不害臊,什么女婿,八百年前的事儿了还提!给你找人家,你偏不嫁,琢磨什么呢?”

这时候也不要脸了,她说:“我和他见过面,上回在客栈……我已经是他的人了。”看她阿玛目瞪口呆,她跪下磕了几个头,“这么些年我一直没嫁,就是为了他。如今他回来了,我死也不能错过他。阿玛您生气就打我,可您一定要想法子把他救出来,他要是折在里头了,我也活不成了。”

她阿玛吹胡子瞪眼,对她无计可施。也是前世的孽缘,统共才见过几回面呀,就到了蹉跎青春难舍难分的地步。后来活动开了,到处的走人情。可是刑部管得太严了,说是朝廷重犯,闲杂人等一概不得探监。再见到他,他已经成了一具尸首,直挺挺躺在箦床上了。

她不敢相信,那一刻清晰的感觉到,心撕扯成了碎片,满腔血肉模糊。他死了,她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以前是流放,她还有个盼头,现在呢,她被现实无情扇了一巴掌,被迫醒转过来。

她跪在他跟前,摸摸他冰冷的脸,“三哥……”他毫无声息,她嗅到死亡的气息,一种无能为力的凄凉扼住她的咽喉,她忍不住失声嚎啕起来。怎么推搡他都不醒,她觉得自己气息奄奄,随时要跟他去了。

家里人舍不得她这样,好说歹说劝她回去,她坐在轿子里,一口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从停尸到发送,她全在。心里虽然悲痛,却发现哭不出来了。常常一个人坐在棺椁边上絮絮说话,外面铙钹敲得山响,连自己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天他下葬,她看着棺木沉进深而阴冷的墓穴,仿佛自己也跟着进去了,忍不住瑟瑟发抖。坟茔很快垒起来,只剩坟前的墓碑,空洞地写着温汝俭之墓。

她没法在这红尘中待下去了,多耽搁一天都觉得浑身难受。她去红螺寺出家修行,也许青灯古佛才适合她,在远离俗世的地方能够找到宁静吧!

这么做自私,她也知道。她只顾自己,不顾年迈的父母,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将来老了该怎么办。她额涅哭得震心,几乎要给她跪下了,“我和你阿玛不再年轻了,你忍心叫我们老来无依吗?这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这么坑害我们索家。一个死了,一个出家,这是要了我和你阿玛的命了!”

她终究没能下狠心,剃度不成,只能带发修行。在寺院里度过了半年多平静的时光,直到定宜来接她。她出山门接她,那么大的肚子,又和十二爷闹了别扭,一个人在老宅子住着,实在可怜。她看在汝俭的份上不能不管她,于是跟着回了城里,照顾她的起居饮食。她没有回过自己的家,因为感觉惭愧,没有脸回去面对父母。

定宜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弦儿。那孩子长得好,她喜欢他,有时抱着他,茫茫浮生突然找到了寄托似的。

温家大院有面藤月墙,到了秋季也花开不败,她喜欢带弦儿去那里转转。走着走着,偶尔遇见夏至,他是定宜的师哥,过于活络的一个人。惦记师妹,常过府来看看,送些吃的和零碎小玩意儿。

女人对某些方面的触觉还是比较灵敏的,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夏至对她有些异样。他来逗弄弦儿,让孩子叫他舅舅,她听了心头总会不自觉打颤,如果汝俭还活着,他才是弦儿的正头舅舅。

一点一滴的东西都从细微处体现出来,要说明白,说不出所以然。定宜担心十二爷,急吼吼上喀尔喀去了,让她把弦儿送到朗润园,她不觉得这样对孩子好。朗润园的贵太妃虽然是十二爷的亲生母亲,可一个对儿子都不具备热情的人,怎么能照顾好孙子呢!她把弦儿留下,自己连同奶妈看妈一块儿带着他,到弦儿八个月大的时候,接到了定宜的来信。信上说他们不能回来了,十二爷变相被朝廷流放,封了个喀尔喀亲王,驻扎在了当地。往后回京也是走亲戚式的,不能常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