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糜莜等人停下打雪仗的动作, 齐齐将目光放到了糜荏身上。

这段时间糜府一直不平静,宫中总有人前来请糜荏回去。刚开始一天便有好几人前来拜访,或请或劝, 糜荏都不为所动。

后来, 来人渐渐少了,宫中最近一次还是两天前。看的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暗自得意:这糜荏果然还是太过年轻,仗着天子的宠爱居然还敢这么拿乔, 看他还怎么回宫!

被无数人嘲讽或惋惜的糜荏微皱了眉头:“陛下病了?”

他随手扔了雪团:“请刘内侍稍等片刻,待在下更衣之后随您进宫。”

为首之人松了口气, 恭敬道:“是!”

他来之前就听说糜国师一直在同陛下置气, 任谁来劝说都没有用。前一任侍卫长试图以武力捉拿糜国师, 将人强行押回宫中,结果反被糜国师三拳打出糜府。

而后还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蒙面人,拿着一柄尖利的长枪追了好远,满身狼狈回到宫中。

非但如此, 他还被陛下臭骂一顿, 直接被罢免了官职, 这才有了他上位。

如今陛下下了死令,倘若他完不成任务就要提头回去,一路上都在怕自己这条小命不保。幸好他请人的态度拿捏的好, 糜国师又还关心陛下。

侍从们豁然放松了下来,脸上也有了喜意。在厅中等候糜国师出来时,收到了仆人们上来的热茶,完全温暖了他们被冻僵的身子。

糜荏拉着荀彧回去房中。

一路上他简单与荀彧说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推断道:“如今陛下生病了, 应当就是五石散的问题。”

他离宫前做出的那番坚贞不屈模样, 足够刘宏疏远那些人几日。

但刘宏此人心性不佳, 决不会就此戒断五石散。而那几人在尝到被天子冷落的滋味之后,一定会拼命吸食五石散来表明那药无毒。

可惜这是五石散。对症是药,吃多会死。

“今夜可能会在宫中回不来,”糜荏慢悠悠换好衣裳,“文若安心待在府中,替我翻查去年的账本。”

他知道这人在自己面前还有些放不开。他若是前脚离开,怕是后脚就要溜回荀府。干脆给他布置个任务,免得回来就看不到这人。

被看穿了心思,确实准备一会离开的荀彧:“……”

“是,”他心下叹息,无奈拱手一礼,“彧知道了,主公还请慢走。”

糜荏这会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下脚步,挑眉。

“唔——有人听着似乎不大甘愿,”他的声音饱含戏谑,“看来是本主公我给奖励还不够。”

他返回到对方面前,一手揽着荀彧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脖颈,凑过去吻了吻他略带凉意的唇瓣。

荀彧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自然也就没有拒绝。

淡淡的绿茶清香迎入口中,荀彧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因为跳得太快,血液全部都涌了上来,脸上似火在燃烧一般。

他无师自通地微微张开嘴,想要迎合身前之人,糜荏却已松开双手,浅尝辄止。

他伸手拂过荀彧湿润的唇角,笑吟吟负手而去:“先下定金,至于尾款,等我回来再付。”

独留荀彧一人呆立房中,许久未能平静下来。

小半个时辰后,糜荏见到了病床上的天子。

半月未见,他又瘦了不少。如今脸色蜡黄晦暗,苍老的好似京郊四五十岁的老农一般。

糜荏恍若未觉,恭敬行礼:“草民糜荏,见过陛下。”

听见他的声音,刘宏浑浊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他豁然直起上半身,脸上浮现出僵硬的欣喜之色:“……爱卿啊,你终于肯来见朕了!”

他的声音也极为嘶哑,就像是指甲刮过粗糙石板时的尖锐声响。

因为一直吸食五石散,身体发热需要裸/奔发散,刘宏跌跌撞撞的上半身满是一道道细小的伤痕。如今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根本没有一国之君的模样。

刘宏拉着糜荏的手,好一阵哭嚎:“爱卿,朕错了,朕真的错了!朕单知道你忠心不二,为朕考虑,却没有想到张让那个贼子竟敢谋害朕的性命……”

“他竟敢与夏恽一样背叛朕!朕将他称为阿父啊!他怎能这般对朕!……”

刘宏来来回回念叨着这几句话,泪涕直流,很快糊满整张脸。

糜荏面不改色地抽回手,给他递了块帕子:“陛下不必着急,还请慢慢说。”

正如他所料。

他辞官之后几日,刘宏越发暴躁,终于忍不住迁怒了张让等人。尤其是糜荏临走前说的那一番话,令刘宏如鲠在喉,一段时间都没敢再吸食五石散。

但他吸食五石散时间不长,量却不小,已然有了瘾头。停药之初还好,时间越往后推移,他整个人就越发瘙痒难耐,脑中与日俱增地充斥了对“灵药”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