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心·理学》(第3/4页)
杨廷和先说了心学的弊端:你得非常有天分,那或者可能走通这条路。
但世间大多是糊涂蛋或者蝇营狗苟之辈,将来借心学这面旗帜大逞私欲才是最可能出现的局面。
最主要的是,大明开国以来百余年的官员、学子,绝大多数都是在程朱理学的框架下学习、研究学问、遵循礼法教诲的。
这些人,该是一个何等庞大的利益集团?
现在如果皇帝有提倡心学的信号,首先就是这些家学渊源的望族之中后辈们的出路,然后就是两个学派相争会带来的危害。
朱厚熜不奇怪杨廷和的保守倾向,但诧异于他会在一开始就这样激烈地反对,而且理由也很充分。
心学确实存在这个问题,明末心学占主流之后确实出现了这种局面。
但正好。
朱厚熜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要用心学打压理学,挖自己根基的事他是不会做的。
他导演这场戏,另有目的。对他来说,自然是凭超越他们的眼光各取所长,甚至最终由他提炼出什么新的发展。
皇帝就不能“学问精深”吗?
于是朱厚熜装作细细思索了一番:“阁老所言有理。但朕正处于求学精进学问的阶段,心学见解,朕还是想听听的。阁老倒不必忧虑朕会走入歧途,又或者借心学理学之争做什么。朕虽不敢说是阁老口中不世出之宿慧英才,但自认也并不愚笨。何况,朕身边还有阁老教诲,您说是吧?”
杨廷和张了张嘴,一时不好反驳。
……你还真别说,你真有点宿慧英才的意思,我都在你手上栽几轮了。
听话里的意思,还真准备继续把自己留在内阁?
“……陛下想听听心学见解,陛下令臣说话直接点、简单点,那臣就直说了。”他下定了决心说道,“臣斗胆请陛下令臣也充任下月初二经筵讲官。届时,臣与王守仁各讲经义。陛下若有心交相印证,臣与王守仁效仿先贤,再来一场理学心学之辩,如此陛下之惑自解!”
朱厚熜满脸微笑:“阁老此言大善,那就这样定了。下月初二,只讲经,不讲史,届时朕洗耳恭听!”
杨廷和达到了目的,可是谢恩离开东暖阁之时,看着皇帝由衷欣喜的表情却又觉得不对劲。
很不对劲。
似乎……是自己踩入陷阱里了的感觉。
表面“交心”了的君臣自然不会就此傻呵呵地相信对方说出口的话。
杨廷和揣摩皇帝的用意早已成为习惯。
他不是想不到皇帝希望借此牵扯他精力的用心,也仍旧疑心皇帝要抬起心学打压理学鸠占鹊巢,然后用心学门人来推行新法。
圣旨已下,至少这一次的经筵,王守仁是必然会出现的。
杨廷和最务实的目的无非就是只让他上这一次,在这一次上就彻底辩倒他。
只不过那个之前学问还漏洞颇多、最近才刚刚找到个所谓“致良知”之说缝缝补补的王守仁,难道还能在这早已决出胜负数百年的理学心学之争中辩出什么新意来,甚至辩赢自己?
杨廷和一百个不相信。
对自己的学问,他自有信心!
难道皇帝准备耍赖偏帮?
症状从正德PTSD恶化为嘉靖PTSD的杨廷和带着百般心事回到了文渊阁,而朱厚熜则继续审阅着陆续呈交上来的在京朝参官们对殿试策问的答卷。
此时此刻,王守仁刚刚达到北京城外。
王琼特地出城前来迎接他,虽然王琼此刻身受诸多非议,虽然此刻还未散值,虽然王守仁进京的名义是叙功、有兵部和他本官所在的都察院遣人出城迎接一下就行。
但如今吏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都察院的一把手再加上袁宗皋,理论上来说都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因为杨廷和想要一个更干净的朝堂,因为皇帝的一力死保,朝堂就这么形成了一个泾渭分明的格局。
现在,搅乱这个格局的人正在陆续到来。
宸濠之乱叙功还没开始,王琼却直接开口说道:“伯安,下月初二,杨介夫要和你在经筵上辩经义!”
王守仁只愣了片刻,然后就洒然笑道:“那就辩吧。”
“可有把握?”王琼有点紧张。
“如何谈得上有把握?尽力而为就是。”王守仁谦和地说道,“虽不敢言胜,也必不致轻易落败。”
“伯安,如今朝堂之局势,你恐怕是破局胜负手了!宸濠之乱叙功,事关勋臣武将及重设三大营一事,事关你我之功过,也事关诸多内廷旧臣之晚年了。不论如何,不能被他们从学问上寻找到你的破绽!我有所耳闻,毛纪等人私下议论,欲请奏陛下封赏你为勋臣!”
王守仁脸色微变。
一旦成为勋臣有了爵位,许多人眼中他就成了一介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