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东南谜局(第2/3页)
十八罗汉齐齐点头。
崔元这时候才说道:“陛下见谅,臣……还不太习惯如今可言事之身份。如今局面,不管是谁人出手,所恃无非江南田赋。而江南田赋又与小半朝廷命官有关。百姓投献以避徭役,江南举人以上几无不涉其内者。参预国策会议众臣里,唯臣非科途出身,他们若讳言……岂非坐实了中枢是东南如此行事之倚仗?”
杨廷和他们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似乎在说:早就在等你了!郭勋不懂得,也不知道你懂不懂得利害,有没有胆子说!
突然觉得国策会议里有个勋臣还是好的。
但是得有脑子。
“如陛下所见,这朝堂重臣,聪慧、宽仁、气魄雄壮如陛下,天威浩荡之下咸孚众心又有何难?”杨廷和赶紧借这个机会继续补充:“臣奉遗谕,偕内阁与昭圣慈寿太后议立陛下时,只知陛下聪慧、沉静、行止有度。辅国之重,臣确有舍我其谁之时。先帝在位十六年,众臣常忧。陛下御极,议礼而明法统,勤政而近众臣,遇袭而识大体,杯酒而释旧过。设御书房制内臣,国策会众臣共议。至难之策,陛下夜半仍诲臣等不倦,臣等亦劝谏陛下无所畏。”
人人都想起了那个被他折磨的晚上。
杨廷和语调颇为触动地说道:“君臣相济至此,臣终于放下忧虑,不避嫌言请以吾子外放历事,此后父子一心,共佐陛下成就千秋伟业。此前种种,盖因臣实知地方错综复杂。屯门海战便是一例,圣旨既至,彼辈胆大包天,竟欲先以败战除异己、再索粮饷粉饰旧账。臣知道有人疑心是臣借两广事让陛下知其难,然地方之难久已有之。不是两广,便是东南。终有一日,势必难以收拾!”
忽然间,王琼有些恍惚。朝堂之上,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实话实说的?
但杨廷和说得没错,是不是他有心引导的,这真不重要。地方就是这么烂,大明这么大,总会有哪个地方因为什么离谱的事情爆发大案。不是屯门官兵战死,就是什么别处百姓罹难。
就算是他有心引导的,也无非让皇帝看到真实的一面罢了。
虽然杨廷和此时剖明心迹是为了向皇帝解释:东南杀官一事与我无关。
杨廷和看着朱厚熜诚恳地说道:“臣等日日得见天颜,知陛下雄才伟略,沉稳持重远胜寻常老臣。然地方远离中枢,陛下恩威,彼辈尚无切身体悟。朝堂如何,彼辈亦以为一如昔年。东南,自然一直是大明之东南。只是东南之大,胆大包天、居心叵测者亦不会少。杀官,罪同造反!此案,必严查!只是陛下,此案恐非东南官吏士绅所为,而秋粮当真误不得!若今岁田赋大减,边镇军心不稳,此后有银两亦无用。若大索东南,人心惶惶,更是数年田赋不继之危!”
一桩突然的大案,在慢慢试探着,史无前例地坦诚倾诉后,人人都期待地看着皇帝。
不知道他转过弯来没有。
真的,陛下,真不一定是他们干的,除非他们都疯了。杀官是造反,有反贼是要大军犁东南、宁杀错不放过的,东南那些精明的官绅会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吗?
我们都是怕越劝,你越钻牛角尖啊!还不如先痛痛快快把东南的毛病说透了。
朱厚熜看着他们。
说实在的,他对于皇权的不容挑衅,毕竟缺乏很切身的领悟,这也是他不轻易杀人的另一个原因吧。
在他内心深处,大家之间的不平等并没有那么夸张。每个人确实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朱厚熜能理解这一点,也理解皇权实则与臣民互为支撑的本质。
而他又知道所谓“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都难”,“山高皇帝远”这种事,不信看看两广的要员胆子多大?
所以他第一时间只想着这是东南官绅因为变法的信号给他和朝廷的警告。
杨廷和与王琼一开始的发言似乎又证实了他的推断。
结果……他们其实是这么想的?怕皇帝从上到下一起猜忌?
“朕明白了。”他心里面松爽了一些,“朝廷是一心的,但此案一出,若真非地方所为,他们担心朝廷对东南动刀子,会不会后续又做出一些事来?又或者,他们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借两广之事和北虏出手来掩饰,引导朕和众卿往这种方向去想呢?若贼子都知道借东南田赋生事能奏效,岂非更证明东南不可轻动,令以后新法不到东南推行?”
杨廷和他们满脸纠结:你说的……也有一点道理,虽然不多。
这种事,朝廷怎么可能不大肆查办呢?东南赌输的可能性太大了,不会这么失智的。
也只有袁宗皋能不断消耗帝师和潜邸旧臣的信任度:“陛下,贼子或外敌所为最有可能。眼下东南必定已经人心惶惶,若是不早做安抚,恐怕就真中贼子奸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