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喂不饱的大同(第3/4页)

人在没真实指望的时候,可以只云淡风轻地当做学问去研究。

真有了机会,那就患得患失,再难养气自如。

现在,反倒是俞大猷更沉稳一些。

“这些情况,来之前不就知道了吗?”

“你要如何破局?”赵本学看着自己这得意弟子。

“急不来啊。”俞大猷叹道,“等陆炳他们十个进了锦衣卫的同科的亲卫过来,等唐顺之过来。”

“你要他相助?”

“这边镇盘根错节,他们盯我盯得这么紧,不如先虚与委蛇了解实情。”俞大猷看得很开,“何况那毕竟是抚台大人,他既兼理粮饷,又赞军务,更有巡宪问案之权。大同的局,不是一人能破得开的。冬麦要收,就先收上来嘛,收上来毕竟也是粮食。”

“志辅。”赵本学凝视着他,“这可是个染缸,你要谨守本心!”

“我知道陛下要先生在我身旁,好戒我骄戒我躁。”俞大猷笑着说,“先生放心,我倒明白陛下要我倒朔州的用意了。边镇最大的问题,始终是钱粮。”

……

唐顺之刚过大同,正行进于大同南面的怀仁县郊。

“这便是镇子海?”他望了望不远处的烟波浩淼。

“抚台,这正是镇子海。怀仁镇子海鲤鱼,是大同一绝。”

巡抚没有正式的属官,眼下到了大同,除了随自己一同出行的标兵参将,唐顺之身边只多了两个幕僚。

一个是以前的旧友,一个是杨一清给他介绍的、久居大同的当地人。两个人,都只是举人。

“湖边耕地看来颇为肥沃。”唐顺之在马上指了指那边,“听说镇子海周四五十里?”

“如今可没有了。”出身大同灵丘的举人侯庵永说道,“到如今,镇子海最多周长三十里出头。”

“哦?为何?”

“屯田,住人。”侯庵永又指着远处群山,“边镇禁樵采,却未禁开山辟田。大同屯田越来越多,屯粮却越来越少。我在灵丘就听闻,大同五年报了十次灾。永乐年间,大同守军十三万余。如今,八万左右。算上军户,若一户算四口,三四十万。抚台可知,大同实际军屯有多少了?”

“燕然心里有本账?”

侯庵永愤然说道:“四万顷,只会多,不会少!一顷百亩,屯田籽粒一年也有两百石。四万顷,便是八百万石!有一千万石也尚未可知!这还不提将官盘剥,军户人家实交屯田籽粒更多。何参将,你去年还是朔州卫指挥使,你说是不是?”

何勳沉默片刻,而后说道:“我蒙杨总参荐举,到朔州卫才三月,便被遴选去了京城大比。朔州卫,我根本难以插手,只能操练我那些家兵。我一离开大同,指挥同知郑铭辉就代了指挥之职。朔州大捷后他正式接任,我如今任了宣大巡抚标兵营参将,实在不敢说侯先生之言对错。”

“你是陛下授了将旗的!有什么话不敢说?”侯庵永有点气不过。

唐顺之也看了看何勳,随后笑了笑。

他这一路上听唐顺之几人议论大同形势,头大如麻忐忑不安之意明显得很。

何况现在侯庵永在说边镇根本问题?

“抚台,大同只有八万左右将卒!朝廷还每岁为边镇粮饷忧虑,一年千万石也喂不饱大同!长此以往,谈何边患能绝?”侯庵永激烈输出。

唐顺之沉默片刻,随后哈哈笑起来:“杨总参说你以燕然自号,常怀勒石之愿,有赵地慷慨之风,果然如此。”

随后又叹了口气:“册籍上,大同却只有屯田一万七千五百八十二顷。依年成不同,屯粮在百又五十万石左右。八万将卒月粮,再加行粮,一年需饷逾三百万石。屯粮不足,朝廷拨饷银到大同,岁均五十万两。按大明粮价,一两银子该买到三四石粮食。到了大同,一两银子只买得到两石多。”

他看着侯庵永:“大同若是一年有这么多粮,那粮去哪了?”

“郭总兵说情的那个李福达,何以家财万贯?太原左卫汾河富庶之地,好屯田呐。”侯庵永凝视着唐顺之,“抚台,您才识、志向,我都钦佩之至。恕我直言,如今这大同,这边镇,已是死结。能战之兵,八成都是将官私兵。缺了这些兵,大同形同虚设。养着这些兵,将官就必须有钱粮。俸禄是明的,钱粮从哪来?断了这屯粮、空饷、假报请饷、分帐私市之利,边镇精兵自溃,北虏长驱直入!”

说罢他哼了一声,又看了看何勳。

顿了顿之后继续道:“不是一人如此,是边镇大多如此,已经如此近百年!”

唐顺之点了点头:“这些,我清楚,杨总参、王尚书清楚,陛下也清楚。朔州一胜,更没有轻动边镇成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