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页)
在大楼前面停着一辆车身很长的黑色轿车。有两个人靠在车上,虽然身穿西装,但却没个正派样儿。他们肯定是唐的保镖和司机,是出于对唐·克罗切所拜访的学者表示尊重才被留在下面的。他们看见阿多尼斯矮小的身材、合身的衣服和夹在胳膊下的皮包,起初感到惊愕,接着觉得好笑。这一切都被阿多尼斯看在眼里。他以冷峻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着实使他们吃了一惊。这个小矮人也是黑手党吗?
校长办公室与其说是个管理中心,不如说像个图书馆。校长不像个管理者,倒像个学者。靠墙的书架上摆着几排书,办公室里的家具显得很厚重,但却很舒服。唐·克罗切坐在一张硕大的椅子上,呷着浓咖啡。他的脸使赫克特·阿多尼斯想起了荷马史诗《伊利亚特》中描述的一艘战船的船首——因多年的征战和无情的大海而扭曲变形。克罗切假装与他素不相识,阿多尼斯则听凭校长替他作介绍。校长当然知道这是一出闹剧,不过年轻的纳托尔博士却被蒙在鼓里。
在这个学校里,个子最高的是校长,个子最矮的是阿多尼斯。校长出于礼貌立即坐下,往椅子上一靠,准备说正事。
“我们有一点小小的意见分歧。”校长说。听见这话,纳托尔博士愤然哼了一声,而唐·克罗切则微微点了点头。校长接着说:“唐·克罗切有个外甥一心想当医生。纳托尔教授说他没有得到必要的分数,因此不能发文凭。这是个悲剧。唐·克罗切特别关注,亲自登门来谈这件事。他为我们学校做过很多好事,我想我们应当尽量给他一点关照。”
唐·克罗切说:“我是个大老粗,可是没人否认我事业有成。”他的语气和蔼可亲,丝毫没有讽刺挖苦。赫克特·阿多尼斯心想,当然啦,一个可以贿赂部长、下令杀人、恫吓店主和厂主的人是不必看书写字的。唐·克罗切继续说道:“我是凭经验摸索自己的道路。我外甥为什么不能这样呢?如果我外甥的名字后面不能加上医生两个字,我那可怜的妹妹心都会碎的。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她愿意帮助这个世界。”
跟许多行为正直的人一样,纳托尔博士也缺乏敏感。他说:“我不能改变自己的立场。”
唐·克罗切叹了口气,假意说道:“我外甥能干出什么坏事啊?我可以在部队为他谋一个公务,或者为他在天主教老年医院安排一项工作。他会抓住那些老人的手,倾听他们诉说自己的烦恼。他这个人特别温柔,老人们会觉得很亲切。我的要求是什么呢?不过是请你们在这堆乱糟糟的文件中做一点小小的改动。”他扫视了办公室一眼,对靠墙摆放的书籍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
赫克特·阿多尼斯感到极度不安,因为这种温和态度是一个危险信号。他很恼火地想,唐当然觉得任何事都轻而易举了,假如他的肝脏稍有不适,手下人会立即送他去瑞士。但是赫克特·阿多尼斯知道这个僵局得靠他解决。“我亲爱的纳托尔博士,”他说道,“我们肯定能够想点儿办法。是不是给他一点个别辅导,或者让他到一家慈善医院去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
纳托尔博士出生在巴勒莫,但他长得并不像西西里人。他头发浅黄,有点谢顶,而且一生气就摆在脸上。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下,真正的西西里人是绝对不会这样的。毫无疑问,这是从古代诺曼征服者的基因中继承的缺陷。“你不明白,我亲爱的阿多尼斯教授。这个年轻的傻瓜想当一名外科医生。”
赫克特·阿多尼斯思忖:耶稣啊!约瑟啊!我的圣母玛利亚和圣人们啊!这回可真麻烦了。
见自己的同事惊得哑口无言,纳托尔博士趁势说:“你的外甥对解剖学一窍不通,他把解剖用的尸体大卸八块儿,就像把一只羊切开做烤羊肉一样。他大部分时间都不来上课,考试前也不作任何准备,他进手术室就像是去跳舞似的。我承认他很温和,你找不到比他更温和的人了,但问题是他将来得用锋利的手术刀给病人开刀。”
赫克特·阿多尼斯知道此刻的唐·克罗切在想什么:这孩子将来是不是蹩脚的外科医生不关我的事!这是个事关家族荣誉的问题,如果当不了医生,就会失去别人的尊敬。即便他是个不合格的外科医生,杀死的人也不会比唐·克罗切的手下杀的人多。还有,这个年轻的纳托尔博士没有屈从他的意愿,也没有领会他的暗示——当不成外科医生唐·克罗切并不在意,当个普通医生也行。
现在到了赫克特·阿多尼斯出面调解的时候了。“我亲爱的唐·克罗切,”他说道,“容我们再劝劝纳托尔博士,我想他肯定会给你这个面子。但是你外甥为什么不切实际地想当外科医生呢?正如你所说,他太温和了,外科医生是天生的虐待狂,哪个西西里人愿意主动挨刀子?”他稍事停顿后接着说,“而且,他必须在罗马接受培训,即使我们让他通过考试,罗马人会用各种借口刁难西西里人。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那就害了你外甥。我来提个妥协方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