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5页)

在这个房子里,他眼下是安全的。此刻那些可以信赖的朋友们正在街上望风,监视宪兵的营房,随时准备给他们通风报信。这是一幢几百年前用石头建造的房子,窗户孔有一英尺深,上面有厚实的木制活动挡板,还上了锁。木门非常结实,还用铁条进行了加固。房子里一点亮光也透不出去。即使敌人突然来袭,也不可能很快冲进来。不过图里·吉里安诺还是觉得自己处境很危险。这些可亲的人想让他回到以前的生活,劝他成为一个农民,放下自己的武器,不要反抗自己的同胞,把束手无策的他交给法律。此刻,他必须狠心对待他爱的人。以前这个年轻人的梦想一直是获得爱而不是力量。可是这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现在他清楚地认识到他要先变得强大起来。

他彬彬有礼地对赫克特·阿多尼斯以及其他人说:“亲爱的教父,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出于对我的关爱。可是我不能让父母为了帮我摆脱困境而失去他们那点可怜的土地。在场的各位也不要过于为我担心。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必须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付出代价。我打死了一个宪兵,但我不想让任何人替我负担赔偿金。不要忘了,我只是私运了一点奶酪他就开了抢。当时我觉得自己反正快死了,那就以牙还牙,否则我是绝对不会向他开枪的。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下一次我肯定不会轻易开枪。”

皮肖塔咧嘴一笑说:“不管怎么说,在大山里更有意思。”

但是吉里安诺的母亲不觉得好笑。大家都看见了她的惊恐神情和充满忧虑的眼睛,她绝望地说:“不要去当土匪,不要去打劫穷人,他们的日子已经够惨的了。不要去当强盗。让拉韦内拉跟你说说她丈夫当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拉韦内拉抬起头,两眼盯着吉里安诺。她那含情脉脉的脸着实使他吃了一惊,好像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她用眼睛大胆地看着他,几乎是在向他发出邀请。先前他只觉得她是个年纪比自己大的女人,现在他感受到她身上的性魅力。

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嗓音嘶哑,充满了感情。她说:“我丈夫当年就待在你想去的地方,他过着野兽般的生活。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总是那样。他吃不下饭,无法入睡,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使他从床上跳起来。他把枪放在床边,但是就这样也没有用。我们的女儿生病的时候,他偷着去看她,可是他们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他们知道他心地善良,担心女儿。他们开枪打死了他,就像打死街上的一条狗。他们弯下身子看着他,还当着我的面哈哈大笑。”

吉里安诺看见皮肖塔咧嘴一笑。那个赫赫有名的土匪坎德列里亚,心地善良?他杀过六个告密的嫌疑人,他打劫富裕的农民,勒索贫苦农民的钱财,整个小镇人心惶惶。可是他的妻子对他的看法却截然不同。

拉韦内拉没有注意到皮肖塔的笑。她继续说道:“我把他埋了,一个星期之后又埋了我女儿。他们说她得的是肺炎,但我知道她是心碎了。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进山去看他的时候,他总是受冻挨饿,有时候还生病。只要能过一个诚实农民的生活,他什么都愿意放弃。最糟糕的是,他的心肠变得像橄榄核那么硬。他已经失去了人性,但愿他能够安息。所以说,亲爱的图里,不要这么傲气。你遭到不幸,我们愿意帮助你,不要变成我丈夫生前那个样子。”

房间里鸦雀无声。皮肖塔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吉里安诺的父亲小声说,农场没有了他也高兴,那样他早上还可以睡睡懒觉。赫克特·阿多尼斯双眉紧锁,低头看着桌上的台布。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一阵急促的叩门暗号打破了沉寂。这是一个望风者发出的信号。皮肖塔走过去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回来时向吉里安诺打了个手势,要他拿起武器。“宪兵的兵营里灯火通明,”他说,“一辆警察的面包车封锁了贝拉大街通向小镇广场的出口。他们已经做好突袭这幢房子的准备。”他停顿了一下,“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图里·吉里安诺十分冷静地准备离开,大家都目瞪口呆。他母亲扑向他的怀抱,他拥抱她的时候已把羊皮上衣抓在手里。他和其他几个人告别,而且很快就全副武装起来,把上衣穿好,步枪挎在肩上。他从容不迫地站在那里对大家微笑,然后对皮肖塔说:“你可以先留下来,然后到山上去找我,也可以现在就跟我走。”皮肖塔二话不说,径直走到后门口,把门打开。

吉里安诺最后拥抱了母亲一下。母亲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吻了吻说:“躲起来吧,不要鲁莽行事。让我们来帮助你。”说话间,他已经摆脱了母亲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