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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介将行李全部塞进了运动背包,打算拉上拉链。最后放进去的一个苹果露在外面,拉链怎么也拉不上。苹果是来探病的亲戚留下来的。没办法,平介只好将苹果取出来,用衣袖擦了擦,直接吃了起来。他那么一咬,几滴苹果汁溅了出来,崩到了他脸上。
“别忘东西啊。”他对已经换好衣服的直子说。
“嗯,应该没问题了。”她边环视着病床周围边答道。
“还是再确认一下比较好。去年去森林学校参观时,不就把运动服落在那里了吗?”
“那是藻奈美干的,又不是我!”
“噢。”平介看着她的脸,拍了一下脑门,“啊,是这样。”
“你要快点适应才行啊。我现在看到镜子里藻奈美的脸时已经不觉得那么别扭了。”
“我知道。刚才只是一时没注意而已。”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平介应道。
门开了,进来的是藻奈美的主冶医师山岸。
“啊,真是太感谢您了。”平介低下了头。
“出院的日子是个晴天,真是太好了。”山岸说道。
“是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听了平介的话,山岸轻轻点了点头。山岸是个有些偏瘦的中年男人,不知是不是带着圆边眼镜的缘故,总给人一种靠不住的感觉。不过,正是在他的主张之下,虽然藻奈美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了,但还是暂缓出院,做了一次又一改的精密检查。对于他的这种慎重和负责任,平介怀有由衷的敬意。
“医生,这次承蒙您悉心照料。等我们安顿下来之后,我一定会再来道谢的!”直子穿着运动棉服,弯下腰来道谢。
山岸医生露出一睑苦笑,看着平介。
“您女儿真是太懂事了,跟她说话简直就像和大人说话一样。”
“哪里哪里,只不过表面上看起来懂事而已。”
“才不是哩,看来您这个做父亲的要求可够高的。”
“哪儿有啊。倒是她都这个年龄了,有时还像个孩子似的,这有点让人受不了。”说完平介哈哈地笑了起来,结果却发现山岸医生听得一脸茫然。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忙摇着头给自己打圆场:“啊,不是,那个……因为她明年就要上中学了,所以希望她能褪一褪孩子气。”
“杉田先生真是严格啊,尽管您表现得很谦虚。”医生边关着,边将视线转到了直子这边,“以后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努力生活呀。哪怕身体上有一点点的不适都要记得让爸爸带你来医院啊。记住了吗?”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了。”直子再一次行礼表示感谢,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和照顾她的几个护士也道过别后,平介提着行李,和直子一起向医院的门外走去。一出门,就看见从停车场方向涌来一群人,有男有女,其中有几个拿着话筒,还有几个扛着摄像机。
“杉田先生,恭喜您女儿病愈出院。“一个女记者说道。
“谢谢。”
“用一句话来表达一下您现在的心情吧。”
“暂时算松了一口气。”
“藻奈美小朋友,向这边看。”一个摄像师说。
“您什么时候到您的妻子坟前向她汇报呢?”
“等稍微安顿下来再说。”
女记者点点头,又将话筒递向了直子。
“藻奈美,住院生活过得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直子面无表情地答道。
“有没有受很多苦?”
“没受什么苦。我丈夫……爸爸对我照顾得很好。”
“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好好放松放松。”
“对不起,对我女儿的提问可不可以到此为止?”平介对女记者说道。
于是,女记者再次将话筒指向平介,问起了和汽车公司交涉的问题。平介牵着直子的手,一边向停车场走,一边回答记者的问题。最后,他终于在这群人的目送下驾驶着爱车逃离了医院。
回到家,下了车,刚打开大门,就听见有人喊“啊,藻奈美!”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原来是邻居家的吉本和子提着超市的塑料袋走了过来。
“啊,你今天出院了,我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平介心想:唉,碰到爱啰嗦的大妈了。眼前这个中年妇女是镇上的消息通,她的两个儿子分别读高中和大学。当然,她人并不坏,无非是爱管闲事。
“啊,好久不见,吉本夫人。”直子立刻搭话道。“听平介说葬礼那天您帮了大忙了,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直子这种完全不像小孩子的语气让吉本和子一愣,不过她马上又恢复了笑脸。
“说什么呢,这么见外。倒是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