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三十七章 惟一的自由(第3/3页)



  桔年已经想不出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她扳开巫雨覆在脸上的手,轻轻触了他嘴角的伤,“痛吗?”

  巫雨侧过脸去说,“这一巴掌是我说那张欠条是假的时,你姑丈打的。我没有跟他来硬的,你放心。”

  桔年闭上了眼睛,她放心,她很放心。然而悲伤是看不见的一把软刀子,杀人于无形。

  和林恒贵关于房子的纠纷就这么搁浅了下来,桔年一度非常担心巫雨,但是他每日照常上班休息,再也不肯提起这件事,只是工作益发卖力,人也越来越沉默。

  进入8月之后,随着高考成绩的揭晓,第一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如雪片纷纷到来。桔年的等待并不焦虑,她是七中文科考生最高分的获得者,全市第二名,任何一所大学的门都乐意为她敞开。

  8月13日,邮递员摇着自行车铃铛把中国人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谢家,那天早上,小小的巷子都沸腾了,大家都听说谢家默默无闻的女儿是七中的文科状元,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法学院。

  “老谢,法学院出来的高材生将来是要做律师法官的,养了个出息的女儿比什么都强,过几年,好日子等着你们呐。”街坊们如是说。

  谢茂华夫妇客套着:“小丫头片子,今后还不知成什么样呢?考不上发愁,考上了也发愁,这到北京上大学的费用,也够头疼的了。”

  话是如此,谢茂华还是特意到街道买了两大卷鞭炮在自家门前燃放。桔年倚在自己房间的小窗口,隔着玻璃看那些鞭炮粉身碎骨后洒落一地的红,直到十一年以后,她都记得那一刻的喜气和闹腾,那是唯一一次属于谢桔年的欢庆。

  下午,妈妈还在忙着给所有的亲戚们打电话报喜,爸爸被朋友拉去喝酒谈教女心得,桔年借口去看同学,从家里出来,又往巫雨那跑。她只想跟他分享这喜悦。

  巫雨不在家,床上的东西乱成一团,桔年嘀咕了一声,一扭头就看到了石榴盆栽下露出纸条的白色一角。

  桔年笑了,看来巫雨留言出门是相当地仓促,他也猜到了桔年会带来好消息,所以特意提前为她庆贺?

  她兴冲冲地托起盆栽,抽出下面的纸条,迫不及待地单手展开。

  巫雨是个极懒写字,拙于表达的人,平时留言不过寥寥数语,意思到了就行,这一回,桔年看到了一小段他的笔迹,不由得流露出惊讶之色。

  “桔年,我要走了。我没有办法。洁洁她竟然有了孩子,我不可能再把她留下。你一定会劝我,我知道。但是我生来就是个不自由的人,这也许是老天给我唯一一次走出去的机会。桔年,别为我担心,一旦安顿好,我会第一个跟你联系。”

  巫雨的字迹潦草,然而,桔年看懂了每一个字,却看不懂上面的意思,抖了抖发皱的纸条,又重读了一回。

  末了,纸条从她指尖落下,轻飘飘地,许久,才覆盖在四分五裂的石榴盆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