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海难事件调查 3.“他们”(第2/3页)
林九微望着桑绪,目光犀利且坦率:“你不觉得,你有点太能干了吗?”
桑绪微笑起来。
一时间林九微拿不准他挂在眉梢嘴角的真的是笑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而不是什么大隐隐于市的扫地僧?”林九微狡黠地眨眨眼。
“我只是恰好对网络信息技术稍微有些了解而已,”桑绪平静地说,“我干的就是这方面的工作。”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姑且信之吧!”林九微说,“我能说的都说完了。说实在话,要找出真相,和当事人直接谈才是最佳选择。”
“可惜海难案十一人死亡,五人失踪,”桑绪说,“那五个人虽说是失踪,实际上也等于是死了。”
有一瞬间林九微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桑绪敏锐地问道:“林小姐已经有思路了?”
林九微望着桑绪:“思路我倒是有,但是——”
“但是你不信任我。”桑绪微笑道,“即便我不是什么坏人。”
“对呀,”林九微也笑眯眯地说,“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我们认识还不到一天。”
“没有任何办法能让你相信我,”桑绪的回答直截了当,“林小姐,你大概只能赌一把了。”
在沉默的几分钟里,林九微头脑里的每一丝理智都在叫嚣着“不要相信”,但她无法忽略桑绪提到“王有福”这个名字时,他交握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手指骨节捏得发白。
还有他手臂上的黑纱。
桑绪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林九微。这个青年人贸然出现,疑点重重,他的目光固然冷淡,却竟又透出很坚实的意味,林九微看见自己犹疑不定的面孔映在他晶亮的眼眸中。
这张面孔上不光是对死者亲属的同情,更多的是对于“实习劝退”的不甘心,和被噩梦纠缠的愤怒。
当法医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为此林九微付出了全部的热情和努力,如今这个梦想还没结晶,就被摔了个稀碎,到底是谁在肆意摆弄他人的人生?
“海难案失踪的五个人里,有一个叫黄树勇的,船上人叫他小拖曳,负责起网,”林九微说,“这个人是被大学开除的,开除原因是从实验室偷病原菌报复同学,他学的是生物工程专业。”
林九微给桑绪看了一样东西:她用手机偷偷拍摄下来的一系列照片,这些照片都拍自同一本航海日记,是舟山海难案的物证之一。日记的主人则是小拖曳的父亲,老拖曳。
老拖曳年轻时曾在远洋游轮上工作过,保留着写日志的习惯。根据他的记录,朱老大的船上一共十六人,其中渔民十五人,游客一人。
随着捕鱼环境的退化和自助游的兴起,舟山跟船出海的游客越来越多,饱览海上风光的同时还能现捞现吃海鲜,一举两得。跟着朱老大出海的游客在老拖曳的日记里被称为“小张记者”,但结合林九微从刑侦支队了解到的信息,这个“小张”是个做自媒体的年轻人,内容主要是偏重冒险的旅游,老拖曳不懂什么是“自媒体”,笼统地把他理解成“记者”。
比孤绝封闭的环境——如海上漂流的渔船——更可怕的,是在这种环境下,身边还潜伏着一条蛇。
小拖曳就是这样一条蛇。
他一开始出现在日记中,只是觊觎“小张记者”的平板电脑、手机和智能手环,但第二天,这些东西就到了他手里,被老拖曳发现后,小拖曳说是从小张那里借来玩的。
没过两天,渔船起网的时候,小张就直愣愣站在网下,幸亏被人发现得早,否则成吨的海水裹着的鱼虾随着起网从空中砸下来——林九微想,无论是法医还是殡仪馆遗体修复人员,都会很头疼。
推荐小张参观起网的,正是小拖曳。
为此老拖曳狠狠地扇了他几记头皮,还在日记里探索了“生死轮回”这一深奥的宗教问题——结论是自己上辈子肯定作了孽。
那几记头皮打得显然不够狠,因为转过天来,小拖曳就怂恿小张去扎海鳗。海鳗性情凶残,小张浑然不知地拿起鱼叉,幸好豁耳阿二拦得快,保住了“记者的瘦胳膊”。
老拖曳对此的反应是:一顿头皮。
最后一次是小拖曳带着小张去船尾吹风,那时正是要下网的时候,人站在船尾极其容易被绳子卷到海里去,神不知鬼不觉。
小拖曳却不知自己早被老爹盯死了,带着小张记者和对电子产品的美好期许到船尾还没走几步呢,就被老拖曳一脚踹翻在地。
老拖曳详细记录了父子两人如何互相问候同一拨祖宗,以及诅咒对方断子绝孙。
根据老拖曳的描述,小拖曳和船上其他人关系也不好,别人都是看老拖曳的面子。若是小拖曳对船上的人怀恨在心,像他被学校开除时做的那样准备施行报复行为,林九微一点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