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无明白昼 2.火海(第2/5页)

骆沉明望着街上的行人出神。

红旗街不算宽阔,街道两旁种着许多高大的印度紫檀,在明晃晃的日光下,羽毛状的翠绿树叶微微摇曳,散发出清冽的香气,这样宁静的下午,很适合没有心事的人坐在树荫下打一个美美的瞌睡。

骆沉明周身透出浓浓的疲倦,他的眼睛却直愣愣地瞪着,像要把街上的紫檀树挨个儿烧焦,这很像是一个压力承受到极限的人正在疯狂与理智的边缘挣扎。

事实上骆沉明的脑子的确在高速运转。

这样咬牙切齿地看了一会儿街景,骆沉明忽然开口了:“小耳朵,椰子饭好不好吃?”他并不回头看小耳朵,也并不是真的在和小耳朵对话,“小耳朵,小明哥哥问你个问题:咱们俩从疗养院出来,一共三天半,你有没有听到一个人说海南话?据说海南有很多东北人,你听到有人说东北话吗?”

小耳朵只管对付吃的,鼻尖上沾了一粒雪白的糯米饭。

“小姑娘,”骆沉明问清补凉店员,“你是哪里人?”

“我家是安徽的,安徽黄山。”穿着绿围裙的服务员说,高大英俊的男人总会让人心生好感,她指着旁边埋头做清补凉的小伙子说,“他家也远,他是商丘的!”

“安徽的,河南的,”骆沉明细数,“抱罗粉店老板还是新疆的,之前还有个卖椰子的湖南人。桑绪的电话打不通,张臻带着黑社会明目张胆大白天的追我们,好像三亚是他家后花园一样。”

骆沉明起身,拍拍屁股:“小耳朵吃完了?走,小明哥哥带你做个实验,咱们也启发启发儿童早期智力!”

骆沉明带着小耳朵,拦住路上一人:“您好,我的钱包丢了,孩子很饿,能麻烦您随便给她买点吃的吗?”

那人既不显露同情,也不表示出对这种变相乞讨的厌恶,而是绕过骆沉明,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

骆沉明追上去,抓住那人胳膊,那人嫌恶地推了一把骆沉明:“放开!”骆沉明不依不饶,再次抓住他的胳膊,又被对方推了一把,怒斥:“放开!”,表情和动作都同前一次分毫不差,骆沉明又试了两次,结果都像是场景回放一样。

同样的实验骆沉明又做了三次,找到三个NPC。

人流匆忙的街道上,骆沉明感到双耳产生巨大的轰鸣,眼前的世界虽然始终存在,对骆沉明来说,却是在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崩塌,最后只留下一层虚幻的躯壳。

浓绿的树荫间,阳光如碎金般闪烁,羽毛状的树叶摇落阵阵清澈馥郁的檀木香气。

骆沉明蹲下身,对着小耳朵,他的声音同他的腿一样颤抖,但他丝毫感觉不到,他全身的肌肉神经都因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处在紧张激动到极点而产生的麻痹之中,这使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像是在梦游:“小耳朵,你说你林姐姐会不会还……活着?”

小耳朵照例是一张懵懂漠然的脸。

但骆沉明感到手上传来一丝轻忽的触觉,他低下头,发现小耳朵柔软的淡粉色小手掌轻轻握住了他的食指。

接到张臻的电话,得知林九微三人从张臻的个人领域逃脱时,万青川已经过了安检,在等待登机。原本飞机应当在半小时前起飞,但遇上了海南这边非常常见的航空管制,飞机起飞时间迟迟没个准信。

这时候张臻打来的电话,就更让他心浮气躁。

万青川沉默了很长时间,问张臻:“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

张臻这个人大概是不知脸皮为何物的,而且反应还很快,语调照例是欠他多还他少:“您让我带舟山的项目,也没说得把人活生生往海里扔啊。”

万青川看了眼电子屏幕,还没有关于他这一班飞机的登机信息,他把玩着手上的戒指,说:“你的辞职申请我同意了。”

“多谢。”张臻说。

“但02号殷商、03号唐朝区域从此和你无关,”万青川说,“这本来也是万方十界项目组58名成员集体智慧的成果,退出以后,万方十界的一应技术你将不得使用、不得外露,也不得进一步开发,这些原本不用我说,现在我多费这一番口舌是为你好,免得你给自己招惹麻烦,从我来讲,总是不愿看到你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遭遇什么不幸。和到年龄退休的技术人员不同,你是主动退出的,所以万方十界以后就不对你开放了。”

万青川的情绪十分糟糕,他常年练习书法修养性情,已经很少对人说这一车话了。

张臻回答得很坦荡:“不对我开放?那我可得把我的辞职申请撤回来。”

“可以,”万青川说,“那三个闯入者你打算怎么办?”

“按您的意思,咔嚓了呗,”张臻痛快地说,“不过这样的话,我需要您的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