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摸摸头(第3/5页)

白菜是苏格兰牧羊犬,小男生狗,双鱼座,性格至贱无敌,天天觍着脸跟她挤在一张床上,搂着睡觉觉,天天屌丝的逆袭。

第一次和杂草敏做交接的时候,惹出了好大的麻烦,那是我第一次把她惹哭。

我约她在经七路玉泉森信门前的机场大巴站见面,一样一样地托付家产。

那回我是要去爬安多藏区的一座雪山,冰镐、冰爪、快挂八字扣丁零当啷挂了一背包。

杂草敏一边心不在焉地盘点着,一边不停地瞅我的背包。

她忽然问:哥,你不带钱不带卡,饿了怎么买东西吃?

我说:卖唱能挣盘缠,别担心,饿不着。

她的嘴一下子噘起来了,那个时候她对自助旅行完全没概念,把雪山攀登、徒步穿越什么的想象成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以为我要天天啃草根、煮皮带。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雪山上会不会冻死人?你穿秋裤了没?

呵!秋裤?

我着急上车,心不在焉地说:穿了也没用,一般都是雪崩直接把人给埋了,或者从冰壁上直接大头朝下栽下来干净利索地摔成饼饼……

说着说着我发现她的表情不对了。

她忽然用手背捂住眼,嘴瘪了一下,猛地抽了一口气,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眼泪哗哗地从指头缝里往外淌。

我惊着了,我说:我×!杂草敏你哭什么?

她齉着鼻子说:哥,你别死。

我又好气又好笑,逗她说:我要是死了,你替我给白菜养老送终。

她哭得直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吼:我不!

我哄她,伸手去敲她头。越敲她哭得越厉害,还气得跺脚,搞得和生离死别似的。她那个时候已经是20岁的大姑娘了,可哭起来完全是个孩子。

后来生离死别的次数多了,她慢慢地习以为常,哭倒是不哭了,但添了另外一个熊毛病——经常冲着我坐的大巴车摇手道别,笑着冲我喊:哥,别死啊,要活着回来哈。

司机和乘客都抿着嘴笑,我缩着脖子,使劲把自己往大巴车座椅缝里塞。他奶奶的,搞得好像我是个横店抗日志士,要拎着菜刀去暗杀关东军司令似的。

(四)

唉,哪个男人年轻时没莽撞过?那时候几乎没什么惜命的意识,什么山都敢爬,什么路都敢蹚。夜路走多了难免撞鬼,后来到底还是出了几次事,断过两回肋骨残过几根手指,但好歹命贱,藏地的赞神和念神懒得收我。

左手拇指残在滇藏线上。

当时遇到山上滚石头,疾跑找掩体时一脚踩空,骨碌碌滚下山崖,幸亏小鸡鸡卡在石头缝里,才没滚进金沙江。

浑身摔得瘀青,但人无大碍,就是左手被石头豁开几寸长的口子,手筋被豁断了。

我打着绷带回济南,下了飞机直接跑去千佛山医院挂号。

大夫是我的观众,格外照顾我,他仔细检查了半天后,问我:大冰,你平时开车吗?

我说:您几个意思?

他很悲悯地看着我说:有车的话就卖了吧,你以后都开不成车了。

他唰唰唰地写病历,歪着头说:快下班了,你给家里人打个电话,来办一下住院手续,明天会诊,最迟后天开刀。

自己作出来的业自己扛,怎么能让爹妈跟着操心,我犹豫了一会儿,拨了杂草敏的电话。

这孩子抱着一床棉被,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冲到医院,一见面就骂人,当着医生的面杵我脑袋,又抱着棉被跑前跑后地办各种手续。

我讪讪地问:恩公,医院又不是没被子,你抱床棉被来干吗?

她懒得搭理我,一眼接一眼地白我。

到了住院部的骨科病房后,她把我摁在床上,强硬无比地下命令:你!给我好好睡觉休息!

医院的被子本来就不薄,她却非要把那床大棉被硬加在上面,然后各种掖被角。

掖完被角,双手抱肩,一屁股坐在床边,各种运气。

隔壁床的病人都吓得不敢讲话。

我自知理亏,被裹成了个大蚕蛹,热出一身白毛汗来也不敢乱动。

她就这么干坐了半个晚上,半夜的时候歪在我脚边轻轻打起了呼噜。她在睡梦中小声嘟囔:哥,别死……

我坐起来,偷偷叼一根烟,静静地看着她。

清凉的来苏水味道里,这个小朋友在我脚边打着呼噜,毛茸茸的睡衣,白色的扣子,小草的图案,一株一株的小草。

会诊的时候,她又狠狠地哭了一鼻子。

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有两套:

A方案是在拇指和手腕上各切开一个口子,把已经缩到上臂的手筋和拇指上残留的筋扽到一起,在体内用进口物料缝合固定。

B方案是把筋扽到一起后,用金属丝穿过手指,在体外固定,据说还要上个螺丝。

治疗效果相同,B方案遭罪点儿,但比A方案省差不多一半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