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曲阜:圣人是怎样炼成的(第3/3页)

在神殿的西边,是另一个建筑群——“孟家宾馆”。像孔家宾馆一样,孟家宾馆原来也是孟子的直系男性后裔及其家庭的住所。只是孔子的后裔到台湾去了,而孟子的一位后人还住在这里,他八十多岁了,住在一个“游人止步”的后院。

孟子庙

孟子主要生活在公元前四世纪,比孔子晚了一百年。他的文章也被编辑成了一本书,以他的名字命名,这就是儒家的第四部经典《孟子》。孟子成为儒家经典著作作者群的第四位也是最后一位成员。与其他三部经典的简明语录体不同,《孟子》读起来要有趣得多。学古代汉语的学生更喜欢《孟子》,因为孟子常常用故事来阐释他的教义。例如下面这个故事,就是孟子在阐释他的人性论。

“牛山的树木曾经很繁茂,但因为它就在大都市的郊外,经常有人持刀斧去砍伐,它还能保持繁茂吗?那山上日夜受雨露滋润的树木,不是没有嫩芽新枝长出来,但随即又有人赶着牛羊去放牧,因此牛山就成了这样光秃秃的了。人们见它光秃秃的,就以为它不曾长过成材的大树,这难道是牛山的本性么?这个道理推及人的身上,人难道没有仁义之心吗?有些人之所以丧失了他的善心,也就像刀斧加于树木一样,天天砍伐,还能保住善心的繁茂吗?尽管他日夜有所滋生的善心,接触了天明时的晨气,而使他的好恶之心同一般人也有了少许的相近,可是他白天的所作所为,又将它搅乱、丧失了。这样反复地搅乱,他夜里滋生的那点善心就不足以保存下来;夜里滋生的善心保存不下来,那他离禽兽就不远了。人们见他像禽兽,就以为他不曾有过善良的天性,这难道是人的实情吗?所以如果得到好好的养护,没有东西不能生长;如果失去养护,没有东西不会消亡。孔子说:‘把握着就存在,放弃了就丧失;出去进来没有定时,无人知道它的去向。’大概就是说的人心吧?”

(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

每天给我一段《孟子》吧。

在曲阜和邹城一带,还有许多与孔子及其弟子有关的景点。在曲阜这样的城市,游客待的时间往往会比他计划的更长些。抛开历史文化不说,单单只休闲一项,它也是个好地方。但我来这里,可不是来休闲的。从邹城返回曲阜,赶着吃完午饭,我又要出发了。这一次我决定到乡间去走走,地方早就想好了:石门山。它离曲阜只有二十五公里,骑自行车去正合适,正好孔家宾馆就有自行车出租。我骑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顾名思义,这山看起来就像一扇石头门,东西两座岩峰对峙,中间隔着窄窄的峡谷。三百年前,著名作家兼隐士孔尚任曾在石门山的东峰住过,现在山上还有他那座小木屋的遗址。在石门山的西峰上,一千多年前的某个夜晚,诗人李白和杜甫曾一同下榻于此,这个遗址同样也还在。这也是我要费力来到这里的原因。

进了景点,我把自行车锁在栏杆上,开始攀登去山顶的石阶。快到山顶的地方有一座庙,石阶路到那里就结束了。不过我还没有走到石阶路的尽头,就拐上了另一条山路。这条路通向一块凸起的岩石和一座亭子,这座亭子正是两位伟大诗人见面的地方。这里风景真好,低头是逶迤的峡谷,抬头是石门山东峰逶迤的山脊,像一幅舒展的画屏。公元745年的一个夏天,两位诗人来到这里。“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他们的光芒超越了所处的时代,是中国三千年诗史上最耀眼的双子星座。我可以想象,他们长久地坐在那里,指点江山,谈兴正浓,从红日西沉到明月中天。当然,酒是要管够的。最后都醉了,在同一张床上和衣睡去。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尽管其后他们还同时在世十五年。在一首纪念此次历史性会晤的诗中,李白写道:“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我希望他们干杯的酒,别是孔府家酒。“飞蓬各自远”,诗人不再来,太阳就要落山了,我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