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黄河源头:五千年文明五千里路(第4/6页)

牧民和他们的牧群

车驶出麻多乡,走西南向,这条路通往一百公里外的曲麻莱县城。大约走了十公里,我们拐上另一条土路。雪时下时停已经连续好几天了,只能勉强分辨出前面车辆的轮辙。我们跟着车辙翻过一道山脊,进入约古宗列盆地。突然间,东方的暴风雪停了,黎明的阳光打在雪地里,呈现出一种“红妆素裹”的分外妖娆来,或者说呈现出一种“白里透红”的与众不同来。约古宗列盆地辽阔而空茫,四周环绕着白雪皑皑的小山。

我们行驶到“盆底”,开始穿越盆地。这时雪开始融化,到处都是小水洼。前面是一条小溪,司机加大油门一下冲了过去。接着又是一条小溪,司机又如法炮制。这次彻底悲剧了!小溪那边的土并没有冻住,结果吉普的轮子陷进泥淖里差不多有一英尺深。我们折腾了一个小时,试图将轮子拔出来,但都无济于事。车轮陷进去,引擎也发动不起来了。我们困死在这里,眼看到手的胜利被一条小溪给毁了。

眼看一次次地发动引擎,一次次地失败,我的翻译建议:剩下的路不多,你干脆走过去得了,你不是那么想找黄河源头吗?现在动身还来得及。他跟两位向导交流了一番,然后告诉我说源头就在十公里开外了。我考虑了一把他的建议。此时离太阳落山还有十个小时,如果每小时走两公里,我正好可以走到黄河源头再返回来。如果只有一两千米的海拔,我平均每小时能走三四公里。可是现在的海拔远远高于四千米。我向盆地那头望去,那条白雪皑皑的山脊下就是他们所说的黄河源头。我心里不免犹豫起来。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向导说他跟我一起去。这等好事,我又怎能拒绝呢?于是我们俩就迈开步子,决意穿过这片冻原。天空中依然飘着雪花,清晨的太阳却照耀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我们艰难地跋涉着,前面有多危险还不清楚。难道真的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吗?不!虽然出师不利,但我坚信今天一定是伟大的一天。我们跳过一丛丛枯草,绕过一个个水洼。两个小时过去了,向导指了指地平线上的一群牦牛,于是我们转身走了过去。又是半个小时,到了牦牛群,我们问牧民是否知道黄河源头在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貌似有些愚蠢。他们只是牧民,黄河那么多支流,官方认定哪个是源头关他们什么事。但是他们的回答让我吃了一惊。他们指着环绕盆地的众多白雪小山中的一座,明确说那就是源头。看起来要走到那里太远了,我问能否租用他们的马。他们说马太瘦弱了,不能骑人。在那一带,马是一个人最值钱的财产。在夏天马能吃到新草长肥之前,牧民都舍不得骑自己的马。步行太远,马又租不到,于是向导建议我往回走。我又看了一眼牧民指的那座小山,它在盆地的西侧,看起来的确挺远。然而我决意玩命一搏。我告诉向导先走走看,如果过会儿确实没有指望走到那里,在天黑之前赶回去也不迟。于是在向牧民道谢之后,我们继续前行。

现在海拔是四千五百米,在这样的高度,目测的距离往往会欺骗自己的眼睛。空气越来越稀薄,我们走得越来越慢。几个小时下来,还未穿过这片冻原。我俩不说一句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又走了大约三个小时,我们看到了另一户牧民,再次停下来向他们问路。他们指的还是那个方向,说黄河源头就在山脊的那一端。我猛地意识到,黄河源头就在我们前方了,胜利在望,只有大约最后一小时的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马上就要到黄河源头了!可就在这时,向导提出了异议,他说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如果不立即返回吉普车那里,那么在天黑之前就回不去了。我哪里听得进他的话,耸了耸肩对他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要回不去就在牧民家睡觉;你们把吉普车弄出来,明天来接我吧。我向牧民道了谢,转身就开始一个人往前走。很显然,稀薄的空气已经破坏了我的判断力。向导发觉没法子跟我讲道理,只好紧走几步跟了上来。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后悔了,冲动是魔鬼啊。每往前挪一步,都是那么痛苦。我的肺无法换气,我的双眼无法聚焦。我转向向导,告诉他我受不了了。可这次他却反过来鼓励我坚持到底。我们俩不得不两次跪倒在地,只为了呼吸更通畅,可实践证明这毫无作用。我们只得重新站起来,机械地迈动双腿。在意识模糊、不知不觉中,我们竟然神奇地跨过了山脊。看到黄河源头了!石碑、牛头标记,对!就是这里。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