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孔子及其时世(第5/7页)
这些困阨并没有压倒孔子的自信心。当在宋遇难时,他说:“天生德于我,桓魋其奈我何!”当在匡遇难时,他说:“文王死了以后,文教不在这里吗?难道天要废弃这些文教吗?难道后来的人不得承受这些文教吗?天没有废弃这些文教的,匡人其奈我何!”
在旅途中孔子曾受过不少隐者的讥讽。有一次他使子路去向两个并耕的农人问渡头的所在。甲说:“在车上执辔的是谁?”子路答道:“是孔丘。”“是鲁孔丘么?”“是的。”甲说:“这人便知道渡头的所在了!”子路只得向乙请问。乙道:“您是谁?”子路答:“是仲由。”“是鲁孔丘的徒弟么?”“是的。”“满天下都是洪水滔滔,一去不返的。谁能改变它呢?而且您与其跟随到处要避人的志士,何如索性跟随避世的隐士呢?”乙说完了,不断的覆种。子路回去告诉孔子。孔子说:“鸟兽是不可与同群的。我不和世人在一起却和谁在一起?假如天下有道,我便不去改变它了。”
但政治方面的否塞使得孔子救世热情终于不得不转换方向。当他最后由蔡回到陈的时候,他叹道:“归罢!归罢!我们这班天真烂漫的小子,好比织成了文彩斐然的锦,却不知道怎样剪裁。”这时他已隐然有以教育终余生的意思了。这时他确已老了,他已六十八岁了,虽然他一向总是“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
第五节孔子与教育
孔子最大的抱负虽在政治,他最大的成就却在教育。在我国教育史上,他是好几方面的开创者。这几方面,任取其一也足以使他受后世的“馨香尸祝”。
第一,在孔子以前,教育是贵族的专利,师儒是贵族的寄生者。孔子首先提倡“有教无类”,这就是说,不分贵贱贫富,一律施教。他自己说过,从具“束脩”(十吊腊肉)来做贽见礼的起,他没有不加以训诲。这件事看来很平常,在当时实是一大革命。这是学术平民化的造端,这是“布衣卿相”的局面的引子。至于他率领弟子,周游列国,作政治的活动,这也是后来战国“游说”的风气的创始。
第二,孔子以个人在野的力量,造就或招聚一大帮的人才,他的门下成了至少鲁国人才的总汇;他自卫返鲁后,哀公和季康子要用人时,每向他的弟子中物色。这样一个知识的领袖不独没有前例,在后世也是罕见的。传说他的弟子有三千多人,这虽然近夸张,但他的大弟子名氏可考的已有七十七人,其中事迹见于记载的共二十五人。现在仅计他自己所列举跟他在陈蔡之间捱饿的弟子:以德行见长的有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以言语见长的有宰我、子贡;以政治见长的有冉有、子路;以文学见长的有子游、子夏。这些人当中颜渊最聪明,最好学,最为孔子所叹赏,可惜短命;冉伯牛也以废疾早死,无所表现;其余都是一时的俊杰。闵子骞曾被季氏召为费宰而坚决辞却。仲弓做过季氏家宰。宰我受过哀公的咨询,在政府里当是有职的。子贡、冉有皆先孔子归鲁。子贡在外交界任事,四次和吴人,一次和齐人折冲,都不辱命。冉有做过季氏的家宰,于前484年(哀公十一年,孔子归鲁前),当齐人大举侵鲁,鲁当局守着不抵抗主义的时候,激动季氏出兵。冉有并且用茅陷阵,大败齐军。子路为季氏主持“堕三都”及他后来留仕在卫,死孔悝之难,前面均已表过。前481年,小邾(鲁的南邻之一)的一位大夫挟邑投奔鲁国,要子路作保证,以替代盟誓。季康子派冉有到卫国来求子路,说道:“人家不信千乘之国的盟誓而信你一句话,你当不以为辱吧?”路答道:“假如鲁国和小邾开战,我不问因由,死在敌人的城下也可以。现在依从一个叛臣的话,便是认他为义,我可不能。”子游做过鲁国的武城宰,孔子到他邑里,听得民间一片弦歌声,因此和他开过“割鸡焉用牛刀”的玩笑。子夏做过晋大夫魏成子(即后日魏文侯)的老师。因为孔子弟子多是当时的闻人,他们又多有“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的信念;凭他们的宣扬,孔子便在上层社会里永远传下很大的声名。
第三,孔子首先把技艺教育和人格教育打成一片;他首先以系统的道德学说和缜密的人生理想教训生徒;他的教训,经他的弟子和再传弟子记载下来叫做《论语》,是我国第一部语录。
孔门传授的技艺,不外当时一般贵族子弟所学习的《礼》、《乐》、《诗》、《书》。其中《礼》和《诗》尤其是孔子所常讲,弟子所必修的。
所谓礼有两方面,一是贵族交际中的礼貌和仪节;二是贵族的冠、婚、丧、祭等等典礼。当时所谓儒者就是靠襄助这些典礼,传授这些仪文为生活的。孔子和他大部分的弟子都是儒者,他们所学习的礼当然包括这两方面。礼固是孔子所看重的。他说“不学礼,无以立”。但每一种礼节原要表示一种感情。感情乃是“礼之本”。无本的礼,只是虚伪,那是孔子所深恶的。他把礼之本看得比礼文还重。他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又说:“丧礼,与其哀不足而礼有余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余也。”这原是对于讲究排场拘牵仪式的鲁人的一剂对症药。可惜他的弟子和后来的儒家很少领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