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汉初的学术与政治(第4/5页)
武帝又听王臧、赵绾的话,把申公用“安车蒲轮”招请了来,准备做一番制礼作乐的大事业,和举行一些当时儒者所鼓吹的盛大的宗教仪式。
儒家的张皇生事已够使窦老太太生气的了。更兼田蚡等,把窦氏宗室中无行的人,除了贵族的名籍,又勒令住在长安的列侯各归本国——住在长安的列侯大部分是外戚,且娶公主,不是窦老太太的女婿,便是她的孙婿,都向她诉怨。建元二年,赵绾又请武帝此后不要向窦氏后奏事。她忍无可忍,便找寻了赵绾、王臧的一些过失,迫得武帝把他们下狱,结果他们自杀。同时窦婴、田蚡也被免职,申公也被送回老家去了。但过了四年,窦老太太寿终内寝,田蚡起为丞相。儒家终底抬头而且从此稳坐了我国思想史中正统的宝座。
儒家之成为正统也是事有必至的。要巩固大帝国的统治权非统一思想不可,董仲舒已说得非常透彻。但拿什么做统一的标准呢?先秦的显学不外儒墨道法。墨家太质朴,太刻苦了,和当时以养尊处优为天赋权利的统治阶级根本不协。法家原是秦自孝公以来国策的基础,秦始皇更把他的方术推行到“毫发无遗憾”。正唯如此,秦朝昙花般的寿命和秦民刻骨的怨苦,使法家此后永负恶名。贾谊在《过秦论》里,以“繁刑严诛,吏治刻深”为秦的一大罪状。这充分地代表了汉初的舆论。墨、法既然都没有被抬举的可能,剩下的只有儒、道了。道家虽曾煊赫一时,但那只是大骚乱后的反动。它在大众(尤其是从下层社会起来的统治阶级)的意识里是没有基础的,儒家却有之。大部分传统信仰,像尊天敬鬼的宗教和孝弟忠节的道德,虽经春秋战国的变局,并没有根本动摇,仍为大众的良心所倚托。道家对于这些信仰,非要推翻,便存轻视;但儒家对之,非积极拥护,便消极包容。和大众的意识相冰炭的思想系统是断难久据要津的。况且道家放任无为的政策,对于大帝国组织的巩固是无益而有损的。这种政策经文帝一朝的实验,流弊已不可掩。无论如何,在外族窥边,豪强乱法,而国力既充,百废待举的局面之下,“清静无为”的教训自然失却号召力。代道家而兴的自非儒家莫属。
第三节儒家思想在武帝朝的影响
武帝虽然推崇儒家,却不是一个儒家的忠实信徒。他所最得力的人物,不是矩范一代的真儒董仲舒(仲舒应举后,即出为江都相,终身不在朝廷),也不是“曲学阿世”的伪儒公孙弘(虽然弘位至丞相);而是“以峻文决理著”;“以鹰隼击杀显”的酷吏义纵、王温舒……之徒,是商人出身的搜括能手桑弘羊、孔仅等。在庙谟国计的大节上,他受儒家的影响甚小,儒家说,“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他却倾全国的力量去开边,他对匈奴的积极政策,董仲舒是曾婉谏过的。儒家说,“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他的朝廷却“言利事析秋毫”。他的均输、平准和盐铁政策正是董仲舒所谓:“与民争利业”,违反“天理”的。
不过除了形式上表章六艺,罢黜百家外,武帝也着实做了几件使当时儒者喝采的事。
(一)是“受命”改制的实现,邹衍的“五德终始”说自战国末年以来已成了普遍的信仰,在汉初,这一派思想已完全给儒家吸收了过来,成了儒家的产业。秦朝倒了,新兴的汉朝应当属于什么德呢?当初高帝入关,见秦有青、黄、赤、白帝四个神祗的祠,却没有黑帝,便以黑帝自居。在五行中说黑是和水相配的,高帝遂以为汉朝继承了秦的水德,正朔服色等和“德”有关的制度,一仍旧贯。这倒是百忙中省事的办法。贾谊却以为汉革秦命,应当属于克水的土德,提议改正朔,易服色,并于礼乐,政制,官名有一番兴革,亲自草具方案。在当时的儒者看来,这种改革是新朝接受天命的表示,不可缺的大典。贾谊把草具的方案奏上文帝,但在道家“无为”主义的势力之下,未得施行。这方案的内容现在只知道“色尚黄,数用五”,这两点都给武帝采用了。为着“改正朔”武帝又征集民间治历者凡十八派,二十余人,互相考较,终于采用浑天家(浑天家是想象天浑圆如鸡子,地是鸡子中黄,天空半覆地上,半绕地下的。)落下闳等的测算,制定“太初历”。这历法的内容,详在汉书律历志。这里单表它的两个要点。以前沿用的秦历以一年的长度为日,现在以一年的长度日,较精密得多。秦历“建亥”,现在改用“建寅”。这句话得加解释,古人以冬至所在月为子,次月为丑,余类推;建寅就是以寅月(冬至后第二个月)为岁首,余类推。相传夏历建寅,殷历建丑,胡历建子。孔子主张“行夏之时”。太初历建寅(后来直至民国前相沿不改)就是实行孔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