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改制与“革命”(第2/7页)
我们把这些话和上一章所载六十年前董仲舒对武帝说的话对读,便可见一个时代要求的持续性。
这改革案和王莽的关系,史无明文,但从他日后在政治上的措施看来,他赞成这改革案是无可疑的。
这改革案奏上后,一时奴婢田地的价值大减。但丁、傅两家和哀帝的嬖臣董贤觉得它于自己不便,哀帝诏暂缓施行,结果被判了无期徒刑。不久,哀帝赐董贤田二千顷,就把这改革案中最重要的项目宣告死刑。
董贤是我国历史中一个极奇特的脚色。哀帝即位时,他才十七岁,比哀帝少三岁。他生得异常姣好,哀帝做太子时早已倾心于他,即位后,依然时常与他同卧起。他们间有一件千古传为话柄的事,一日午睡,董贤枕着哀帝的衫袖,哀帝要下床,却怕惊醒了董贤,把衫袖剪断而起。他对董贤的赏赐,使得他死后董氏家产被籍没时,卖得四十三万万,这还不足为奇。董贤甫二十二岁,在政治上没有做过一点事,便被册为大司马,册文里并且用了“允执厥中”的典故,那是《书经》所载,帝尧禅位于舜时说的话。这册文已够使朝野惊骇了。不久哀帝宴董贤父子,酒酣,从容对董贤说道:“吾欲法尧禅舜如何?”
哀帝想效法帝尧,原有特殊的历史背景。秦汉以来深入人心的“五德终始”说早已明示没有一个朝代能够永久。而自昭帝以来,汉运将终的感觉每每流露于儒生,方士之口。昭帝时有一位眭孟因天变上书,有一段说道:
先师董仲舒有言,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汉家尧后(谓汉高帝为帝尧的后裔)有传国之运,汉帝宜……求索贤人,禅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顺天命。
眭孟虽然以妖言伏诛,其后二十年,在宣帝时,有一位盖宽饶,亦以同类的言论送死。成帝时,大臣谷永因天变上书,也说道:“白气起东方,贱人将兴之征也;黄浊(尘)冒京师,王道微绝之应也。”稍后,亦在成帝时,方士甘忠可昌言:“汉家逢天地之大终,当更受命于天。”并且供献种种重要“受命于天”的法术。忠可虽以“假鬼神罔上惑众”死于狱中,他的弟子夏贺良又把他的一套向哀帝进献。原来哀帝即位后,久病无子。贺良用这类的话恫吓他:“汉运已经中衰,应当重新接受天命。成帝不应天命,所以绝嗣。如今陛下久病,天变屡次出现,这就是上天的谴告。”哀帝信了他的话,改建平二年(公元前5年)为“太初元将”元年,自号为“陈圣刘太平皇帝”,改刻漏百度为百二十度,并大赦天下。这些就是“更受天命”的法术。但是一切实行后,毫无效验。哀帝在计穷望绝之下,又被一种异常的情感所驱使,便自觉或不自觉地要实行眭孟的主张了。
哀帝册命董贤为大司马是在元寿元年(公元前2年)十二月。次年六月,他还没有“法尧禅舜”,便仓卒死了。
第三节从王莽复起至称帝
王莽罢政后不久,被遣归“国”(即本封的新都,在今河南)闭门韬晦了三年。吏民上书替他讼冤的有一百多次。后来应举到朝廷考试的士人又在试策里大大讼赞王莽的功德。哀帝于是召他还京,陪侍太皇太后。他还京年余,而哀帝死。哀帝又是绝后,他的母后及祖母又皆已前死,大权又回到太皇太后手,这时她七十二岁了。王莽于哀帝死后不几日,以全朝几乎一致的推举,和太皇太后的诏令,复大司马职。是年九月,他才选了一个年方九岁的中山王做继任的皇帝,这时朝中已没有和王莽不协,或敢和王莽立异的人了。次年,王莽既进号太傅安汉公,位诸侯王上,太皇太后又从群臣的奏请,下诏道:
自今以来,惟封爵乃以闻。他事安汉公四辅平决。州牧(成帝末王莽为大司马时,罢刺史,于每州设长官,称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辄引入至近署,对安汉公考故官,问新职,以知其称否。
平帝虽名为天子,连自己的母亲卫后也不得见面。她被禁锢在中山,因谋入长安,全家被诛灭。不久平帝亦郁郁而死。他一共做了五年傀儡。在这五年间,王莽行了不少的惠政和善政,举其要者如下。他大封宗室和功臣的后裔,前后不下二百人。他令官吏自“比二千石”以上,年老退休的,终身食原俸三分之一。值凶年,他献田三十顷,钱百万,以与贫民,同僚仿行的二百三十人。他在长安城中起了五条街,房屋二百所,给贫民居住。他立法,妇女非身自犯法,不受株连;男子八十以上七岁以下,非家犯大逆不道,被诏名捕,不得拘系。他赐天下鳏寡孤独及高年人以布帛。他在郡(王国同)县(侯国同)乡聚(较乡为小)皆设公立学校;在郡的称“学”,在县的称“校”,每所置经师一人;在乡的称“庠”,在聚的称“序”,每所置《孝经》师一人。(《孝经》是战国末出现的一部劝孝的书,托为孔子和弟子对话的记录。)他扩充太学,增加博士人数至每经五人;于《五经》之外又添立《乐经》;学生增加至万余人,又给太学建筑宏伟的校舍,其中学生宿舍就有万多间。他征求全国通知逸经、古记、天文、历算、乐律、文字训诂、医药、方技、和以《五经》、《论语》、《孝经》、《尔雅》(秦汉间出现的讲训诂的书)教授的人,由地方官以优礼遣送到京;前后应征的凡数千人,皆令在殿庭上记述所学。他又曾奏上“吏民养生,送终,嫁娶,田宅,奴婢之品”;所谓“品”就是分等级的限制。董仲舒、师丹的建议他又打算实行。可惜这方案提出不久,适值卫氏之狱,又被搁起,后来不知何故,竟没有重提,其详细节目不得而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