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茫荡酒庄(第3/3页)

他又转向身后摸索,身后是个圆不圆、方不方的所在,一片浓黑,也都是坚硬而凹凸不平的岩石,整个洞窟大小约如一个卧牛之地。他重又转回身子,面向铁栅门。

“有这栅门,在看不见的栅门外,想必就有一条洞路可通地面……有这栅门,想必也是可以开的。”他想。

他继续摸索着,果然摸着了一圈墨黑、冰凉的铁索,顺那铁索,把手小心地从铁齿之间伸出去,果然又摸到一把牛头大锁,像是铜的。这仿佛给了他一线生的希望。他于是运足力气去挣那铁链和铜锁,可是费尽功夫,一双手在铁齿之间磨锉得鲜血淋漓,那粗大结实的锁链只纹丝不动。他于是从鞋履间拔出一把短刀。这把短刀他平日一直带在身上,今日他本欲用这把短刀去结束田榉性命的,不料自己倒先落到这个境地。现在他得设法用这刀使自己脱离这个境地。可是这把短刀有何用呢?切、割、砍、刺均毫无意义。

“撬!”他想。

他只能试着用它来撬。把短刀插进了铁链之间的当儿,他曾想过短刀会断,可是没有别的法子,他咬紧牙,猛一发劲,只听得嘣一声脆响,短刀果然齐柄儿断了。

随着那一声脆响,刀身落在地面,他的心随之一沉。但他还是很快蹲下身去,找到了那把断刀。执着它,又开始摸寻铁栅门四周,想寻找一处是否可以撬挖的岩石。然而,他很快发现,没有可能。四面都是坚硬连片的巨岩。

这一来,他不能不感到事情的严重了。在这个不过卧牛之地般大小的洞窟中,如果不能出这栅门,他就有如笼中困兽。

死,他想到了死,想到他将被人杀死。也许,在眼前那看不清的栅门之外,很快就会出现灯火,很快就会传来人走来的脚步声,他的仇人很快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就像他原打算要面对面痛快杀死仇人那样,来到这栅门外,轻而易举、痛快地把他杀死。

他童宫似乎并不怕死。宋芪姑娘已经死了,她才二十四岁,毫不踌躇,死得壮烈,胜过须眉!他童宫似乎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他早认定,这条命,那年若不是遇到宋慈,早就随父亲、兄嫂一道去作了古。如今又过二十年,他觉得这一辈子还是过得很快意。虽遭大劫难,却没苟且生。痛痛快快地做人,痛痛快快地做事,他都做得光明磊落。只是想到未能亲手杀死仇人,有些遗憾。不过,他完全相信,他的仇人田榉是断断乎逃不脱法网的。他童宫的突然不见,很快就会被宋慈大人发现,而凭着大人的超人才智,大人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的,那时大人会以另一种方式替他、替他的兄嫂、替宋芪姑娘报仇。总之这仇一定可以得报!如此他童宫也大可以放心地死!

背上仍火辣辣的痛,兴许血还在流,他已不去理会了。地面是一片冰凉的潮湿,四周是一片死一般的安静。不知什么地方落下来一滴岩露,相隔一息又落下第二滴、第三滴……那清脆的溅声忽然使童宫产生一个欲望,他想找到那一滴水,他感到唇舌之间异常的渴。

他伸出手去,找到了那一滴水,把嘴张开,仰脖去接……他到底接住了那一滴水,是清凉的,甘醇的,一滴一滴滋润着他的唇舌。这感觉使他的意识又清醒起来……得活着出去!是的,不能死。多少年来无数个晨昏,他都同宋慈大人在一起,而今大人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他不能让大人在悲痛之中又添悲痛……不,我不能死!我必须回到大人身边去!

可是,怎么活着出去呢?他热切地盼望大人尽快出现在这酒庄门前……可是,他能等到那时候吗?

此时,田榉已从大道上折转回来,他没有发现官兵。他决定要立刻进那洞窟中去,他要看看那个曾扬言要杀了他的白衣壮汉,到底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