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相矛盾的共和国(第5/10页)
因此,在7座小山丘的上空,燃烧奉给众神的祭品产生的烟雾从未消失过。自古以来,祭坛就建在埃文提尼(Aventine)山上。那时候,山上郁郁葱葱,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13森林早就没有了;祭坛中的烟仍在袅袅升起,但冒烟的地方还包括数不清的锅灶、熔炉和小作坊。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褐色的烟雾,提醒着旅行者罗马快到了。此外,还有其他的标志:在共和国的周围,一些城市从前很有名,如今都破败了,只剩下零星的几个旅店。那里的人们都涌向罗马了。
再往前走,旅行者能看到一些新建不久的居民区。由于人口的快速膨胀,罗马城四处膨胀着。每条干道的两边都有贫民窟。死者也埋在这里,城市墓地一直绵延到海边和南部的阿庇安大道(AppianWay)。大道两边聚集着很多乞丐和路边妓女,臭名远扬。墓地并不总是为死者准备的。新添的坟墓上覆盖着柏树枝。走近罗马城门的时候,旅行者发现空气变得好了些,微风中飘荡着没药和肉桂的香气。那是用于死者的香料。在罗马,许多时刻都跟过去联系起来,营造出一种共同体的气氛,葬礼是其中之一。然而,在墓地这样庄重肃穆的地方,显得不协调的东西有很多,不仅是静寂中隐藏的暴力与卖淫行为。尽管墓地里有警戒性的告示,禁止拉选票的标语,乱涂乱画还是到处可见。在被征服的城市,人们对选举漠不关心,罗马阉割了那里的政治生命;但作为共和国的中心,野心与梦想的世界性舞台,罗马的政治活动无处不在。
罗马是热闹喧嚣的。在城外,被涂鸦所玷污的墓地已提醒过旅行者,进入城里,杂乱的街道又加深了这种印象。如果关心城市的外观,一个独裁者可以对城市做出长远规划,但罗马的行政官极少有超过一年的任期。于是,各种冲动、各种临时需要支配着城市的扩建,毫无章法可言。一旦偏离萨可拉和诺娃(viaSacraandviaNova)这两条宽阔的大道,旅行者马上陷入拥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流。“这边,一个大汗淋漓的建筑承包商匆匆走过,带着他的驴子和搬运工,石块和木头等建筑材料用绳子捆在吊台上;那边,送葬的人群同豪华马车挤在一起;这边跑过一条慌不择路的狗,那边一只母猪快活地在泥地里打滚。”14街道上如此混乱,最终会让旅行者迷失方向。
甚至城市的公民也迷路。对策是记住一些醒目的标志:一棵无花果树,或一个市场的柱廊。如果有一座足够高的庙宇,高高耸立于狭窄街道组成的迷宫之上,那便是最好的标志物。幸运的是罗马有很多庙宇,这是一个事神甚恭的城市。罗马人很少动那些古代的建筑,哪怕它们只剩下一堆瓦砾。在贫民窟和肉食市场中,一些庙宇年代已久,有时连供奉的雕像的身份都被忘记了,人们仍不愿拆毁。碎石中保存着城市的过去,记录着最初的那些岁月,提供了罗马人迫切需要的方向感。对罗马人而言,它们是永恒的,众神的灵魂弥散其中——就像锚静静地躺在波涛汹涌的大海深处,虽然看不见,但人们知道它在那里。
与此同时,各处也不停地响着大锤的叮叮当当声、马车的辘辘声和砸击碎石的声音。一片喧闹中,罗马城也不断地重建、推倒、再重建。每一处空地开发商们都想挤进去,榨取可能存在的一切利润。贫民窟到处都是,像大火后瓦砾堆中的野草一样,不断地生发出来。街道的两边,货摊和强行搭建的户棚四处林立。有那么一些负责的行政官,竭力想保持街道清洁,但只是徒费心机。长期以来,罗马的发展局限于自古就有的城墙内,人们把眼光转向了空中。在公元前的一二世纪里,那些拥有地产的人们像比赛似的,把出租用的房屋建得一个比一个高。显然这样更有利可图,尽管违反了罗马的法律。由于偷工减料,房屋都建成了豆腐渣。有关安全的规定敌不过利润的吸引力,一个个高高的贫民窟便立了起来。房屋一般都有六层,很狭窄,墙壁很薄。最终它们会倒塌,然后,人们再建更高的楼。
在拉丁语中,人们称这种由出租房组成的城区为“岛屿(insule,拉丁语)”。没错,贫民窟就是岛屿,这里的人们与大街上罗马人的生命“海洋”的确不相干。大城市总会造成一些人的疏离感,贫民窟最明显、最凄惨地反映这一点。对那些睡在贫民窟的人们来说,罗马不是他们的家。在“岛屿”中,即使住在最底层,他们也享受不到下水道的便利,屋里也没有新鲜的水供应。另一方面,罗马人引以为荣的公共工程就是下水道系统和高架水渠;他们说希腊建筑大而无当,不像罗马的那样实用。大克娄埃可(theCloacaMaxima)是罗马的中央下水道,自建城以来便有了。高架水渠将山区清凉的水引到市中心,长达35英里,为建造它使用了来自东方地区的大量劫掠品。两者出色地表明了罗马人对公共生活的重视。偶尔,希腊人也承认水渠给他们留下的深刻印象。“水渠很大,水流很急,就像是一条河。”一位地理学家写道,“几乎每幢房屋都有一个蓄水池、一根辅助管道或是一个喷泉。”15显然,他没去过贫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