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名实”问题与“清途”的兴起(第6/7页)

四、“清途”与选官格局的变迁

“黄散”之位既然表现出浓厚的“以族取人”倾向,那么由“黄散”起家这种特权性仕途的发展,就必然使选官格局发生重大变动。

据《通典》卷三六《职官十八》所载之《魏官品》,散骑侍郎、黄门侍郎列在第五品,且居同品之郡国守相内史之前。而以任子为之、以孝廉为之或经太学试经而为之的郎中一官,在汉仅仅秩比三百石,在魏官品为八品。可见“黄散”入仕之途,既远远优于汉之任子诏除郎,也远远优于孝廉与太学试经入仕。且孝廉须先仕州郡为掾吏,而魏之“黄散”,至有年在幼童便无功而拜者。

再从“黄散”之迁转看,前述曹魏散骑侍郎之17例,除桓纂一人迁转不明之外,余16例。其中7人迁为黄门侍郎,3人迁为散骑常侍,1人迁为侍中,合计迁为门下内侍者多达11人,竟占到三分之二。余者,则为典农中郎将、太守、刺史、东中郎将、城门校尉等。黄门侍郎前所考察之23例,除1人终于此官外,余22例。其中,迁为散骑常侍者4人,侍中1人,迁为内侍之比例仍达四五分之一之多。而由之所迁之其他官员,出为守相典农的达8人,刺史2人,合计为州郡长官者共10人,占46%,几近半数。又散骑侍郎亦有3人为刺史、郡守和典农中郎将。可见,散骑侍郎、黄门侍郎还是郡守、刺史的重要来源。此即魏文帝使天下士人先“少在门下知指归”,“然后出据州郡”之意。至于散骑常侍,在魏官品列在第三,且居同品之尚书令仆、中书监令与九卿之前;由此,已可直接进入高级官僚的行列了。其所迁转者,大多为郡守、刺史、中领军、中护军、尚书、尚书仆射、中郎将、将军、秘书监、大司农、光禄勋等重要官位;此外还有相当一批转为侍中。

我们知道,汉代士人多由州郡掾吏察举为郎中,出为令长丞尉,或为中都府丞、长史、尚书郎等,然后再以功次继续升迁。而在曹魏,权贵子弟则往往由门下之散骑侍郎、黄门侍郎直接入仕,出为实职后再入门下,不须几出几入,便至高级官僚。又据前面之统计,由散骑侍郎、黄门侍郎直接迁为散骑常侍者7人,经他职又迁至者7人,起家即拜散骑常侍者8人,合计达22人。王肃、王浑、钟毓等,都是连经散骑侍郎、黄门侍郎和散骑常侍三职;钟毓后又为侍中,更连历门下四职。由“黄散”迁为侍中者亦达8人。在士人仕途中,如有一次或数次为门下内侍的经历,那么跻身高级官僚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以上仅仅是把“黄散”作为“清途”的典型例证之一而加以讨论的,而权贵子弟的起家之官并不止此。例如五品之中书侍郎,六品之尚书郎、秘书郎等,也常常是其起家之选。如凉州刺史张既子张揖,太常任昊子任恺,左将军邹轨子邹湛,皆以中书侍郎起家;典农校尉、太守许据子许允,大鸿胪刘晔华子刘陶,典军校尉丁斐子丁谧,谒者仆射王业子王弼,豫州刺史贾逵子贾充,尚书卫觊子卫瓘,尚书令陈矫子陈骞,幽州刺史杜恕子杜预,皆以尚书郎起家;太傅钟繇子钟会,太常郑袤子郑默,皆以秘书郎起家。中书郎、尚书郎、秘书郎等皆有所司之职,因而与“黄散”有所不同。这些官职同样较孝廉所例拜之八品郎中为高,迁转上也更为优越。《北堂书钞》卷五七引王肃《论秘书表》:“秘书丞、郎俱秩四百石,迁宜比尚书郎,出宜为郡”,是秘书郎与尚书郎外补均为郡守二千石。同书又记:“武皇帝初置秘书,仪依御史台,文帝屡有优诏,丞郎之选,位次比黄门郎”,是秘书郎与黄门郎资望相同,那么黄门郎外补亦应为郡守,这一点也已经由前面的统计所证明了。而孝廉郎外补仅为令长,是又明低一等。又如东宫太子庶子、舍人、文学等,也是位望清华的重要起家官位,多为权贵子弟所居。

自魏以降,士人对“起家官”日益重视,它逐渐成了身份高下的重要标志之一。以至于有起家官品,高于所迁官品之事,如袁侃由五品之黄门侍郎迁为六品之尚书郎。但如起家为尚书郎,则觉逊黄门侍郎一等。《三国志·魏书·王弼传》注引《王弼传》:“正始中,黄门侍郎累缺。(何)晏……议用弼。时丁谧与晏争衡,致高邑王黎于曹爽,爽用黎。于是以弼补台郎”,“然弼为人浅而不识物情,初与王黎、荀融善,黎夺其黄门郎,于是恨黎”。而《北堂书钞》卷五八引《傅子》:“王黎为黄门郎,轩轩然乃得志,喧喧然乃自乐。”是由黄门郎转尚书郎则可,如径为台郎,则觉逊“黄散”一筹。

总之,曹魏时王朝选官格局开始发生深刻变动,权贵高门子弟通过一些五六品内侍、郎官、东宫官等直接入仕,由此获得了占有要职优位的优越途径。较之孝廉察举,这种仕途的特点是,第一,凭借父祖官爵权势便可轻易猎得,既无“试职”、“累功”之法,又无经术笺奏之试,亦不须仕郡仕县为“乡部亲民之吏”;第二,入仕起点高,起家便为五六品官僚,而孝廉举前已先仕郡县,举后所拜亦不过八品之郎中;第三,资望清华,升迁便捷,孝廉郎中一般不过补令长,而“黄散”等却可依制“出据州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