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9/13页)

“大哥说得好,”马扩听了,欣然有得地说,“今后咱两个的姓氏、生肖都改成牛、马,他们盘查起来,就不会搞混了。”

“几辈子都为契丹人和汉儿大姓们做牛马,难道还要姓牛肖马?”赵杰深沉地叹口气,“这番如果成了大业,只盼得咱们的下一代不再为他人做牛马,俺死了也自甘心。”

过了这一关以后,他们真的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人是有的,到处都是汉儿们。契丹、奚的军队看不见了,室韦、渤海军也看不见,契丹的各级行政机构接近于瘫痪状态,官儿们、胥吏们都躲着不露面。奇怪的是在常胜军的防区内,常胜军也不露面。常胜军统领郭药师下令把部下都关进营房里,非有要务,不得外出。他这样做的目的,一来是松弛契丹人对他的防闲,二来避免和举义的汉儿们发生摩擦或过分地接近,更重要的是他要集中全力,随时准备应付非常事变。在剧烈动荡的日子里,能够有效地约束部属力持镇静,不受环境的影响而做出没有把握的轻举妄动,这不但是一个有能力的,还是一个有很大的政治野心的军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没有军队,没有官府,没有什么可以妨碍他们活动的人,他们就在这样自由的天地中跑了三个州县、几十处村庄,还跑进一座山寨,接触了成千上万的老百姓。

马扩亲自观察证实了赵杰向他描述的一切。他发现,与死气沉沉的契丹官方相反,广大汉儿正处在热气腾腾的精神状态中。他们以非常的活跃和十分坚决的行动来迎接这一场人人意识到的、即刻就要来临的大喜事,并且准备为它贡献出自己的一切。从他们一生辛辛苦苦,连咬下半个蒸饼时还得忍住辘辘饥肠留下其余的一半当作明天的口粮而积贮起来的有限的一点资财,相依为命的妻子儿女,一直到自己的生命为止,都在贡献之列。有人准备进山;有人已经把两个儿子送去了,还待把小儿子一并送上山;有人去了又回来准备动员更多的乡亲一起去。他们毫不费力地做着动员工作,许多人主动要求把他们一起带去,如果有人还存在着一些残留的顾虑,他们以自身的经历和轻松的语言很快就把这些思想顾虑打消了。

“到山里去敢情好!只怕俺没有武艺,不省得打仗交锋,他们不肯收录。”

“谁又有三头六臂?就是张关羽也只有一头两臂。大家学起来,就会打仗了。你抡不动刀枪,拉不开弓,搬块大石头从山顶上扔下去,也掷死两个契丹兵。”

“山里可要俺妇道人家?”

“怎么不要?山里人不吃饭,倒是吃树叶、喝露水的?大婶去了,正好给大伙儿做饭。”

“俺五婶六十多岁了,昨天,俺叔子刚派人接她进去。俺看她坐一辆独轮车,摇摇摆摆地进山去,好不自在!”

“山里可热闹啦!前两天有人来说,山里会打箭镞的人手不够,把打铁的李大叔接上去了。他们说,如今使枪的、射箭的、养马的、缝制旗帜衣服的,连得砌泥墙、劈竹篾编造箩筐的,式式都有,行行齐全。每天进山的像河流一样,真可谓‘川流不息’。”

他最后掉的一句书袋,引起了人们的嘲笑。

“三十六行都派用场,就数你读书人最没用。”

“这是什么?”这个当过三家村塾师的当地唯一的知识分子,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高举着摇一摇,得意地夸耀道,“这是俺连夜给修下的战书,明天捎上山去,得便就要投与高知州,与他一决雌雄。”

也有人舍不得瓶瓶罐罐。就是这一只瓦瓮从祖宗传到他手里已经用过五六十年,经他手修补过的裂缝也有七八处,要他丢了上山去,还不免有点心痛。

“俺什么都舍得,就是这只水瓮还是爷爷留下来的……”

“有什么放心不下!进山两个月,契丹人夹着尾巴逃走了,咱们又回到老家,砖头瓦片,什么都缺不了一只角,还在乎一只水缸?”

“俺去了可看得见张关羽?”

“张关羽手下有五六万人,”那位塾师插言道,“你刚进山,就这样容易让你见到面了?”

“这倒不然,上月里俺亲眼看见董庞儿带着人马经过村里。清清秀秀的一张脸庞儿,还跳下马来跟乡亲们答话。”

一说到义军的领袖们,人们的话越发多了。

“也是那一回,有人献上一篮鸡子儿,他董庞儿亲亲热热地叫声老大娘,还说鸡子儿带回去给小孙女儿吃,俺军队里什么都不缺少,老大娘自己保重。”

“那个张关羽,身长七尺,豹眼环须,生得像汉末三分时的张桓侯一样。人家说涞阳山一战,他仗着一把青龙偃月刀,在十万辽军中往来驰突,一个拖刀计,就把西京留守萧伊苏斩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