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解“洪大全”(第3/5页)
“不成!应当有点内容,这太空洞了。胆量还可以,可是……”丁守存想出了另一种方法。他一向以冷静的第三者眼光看待事物,他并非不担心国家前途,但他认为“国家”与“王朝”是两码事,国家是长期存在的,王朝只不过是短时期内贴在国家上的一个标签。王朝不行了,可以换一个,所以他可以对清朝并不怎么忠诚。但国家如今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他也不能不认真地考虑了。太平天国的那些人一定是认真地考虑了国家,所以才起来造反。造反是万不得已的事。丁守存想把他们的言论、思想记录下来。正是出于这种想法,他才要记录洪大全的话。可是,洪大全的话空洞无物,使他大失所望。不过,丁守存想到了其他的办法,他要在自己头脑中编造“太平天国的声音”并把它记载下来。这是一种创作。他想借洪大全的名字,把它留传于后世。
这工作并不难,他早有满肚子要说的话。若把想说的话毫无顾忌地写成文章,定会引来种种麻烦,说不定还会被搞成叛逆罪。若这些话是洪大全说的,自己就不会有危险。可以预料,洪大全到北京后,很快就会死。死人是不会做证的。丁守存已开始这件工作,他要把平时郁积在心中的话吐出来。他接连不断地往外吐,拼命地写。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一点想起这件工作哪!
一到北京,洪大全就进了刑部。不要说会见枢府要员、谈论国家大事,就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准他说,只是由专门的检察官严厉地进行审讯,不过这种审讯是例行公事,只是了解一下与在广西的供述是否符合。
“你和洪秀全是结拜兄弟吗?”
“你是直接称呼冯云山的名字吗?”
审讯是为了录取口供,完全是形式。做出的判决是“凌迟处死,枭首示众”。这个判决是早就决定了的。洪大全在太平天国中的地位问题不了了之,总算保住了赛尚阿的面子,不是白也不是黑,一切都被涂上了灰蒙蒙的颜色。
六月十二日(阳历七月二十八日),礼部侍郎曾国藩奉命担任江西省乡试正考官,出差去江西省南昌。这是一次短期的出差,不过曾国藩获得了途中顺便回乡的许可。他离开故乡湘乡近十三年,还没有回过一次家。他四十岁就爬上了高位,也希望能借此机会衣锦还乡。父亲曾麟书十年前曾来过北京,在那以后,父子未见过面。本来出差只有两个月,现在又获准回乡三月,起码得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不在北京。
朋友们决定为他举行一场饯别宴。但曾国藩本人觉得这样太郑重其事,坚决不同意。最后大家决定,由尚在北京的连维材筹办一场时局座谈会。
“应当请心斋先生来谈一谈。”曾国藩建议心斋是丁守存的字。心斋先生去过广西,押送过叛军“魁首”,大家自然都想听听他的见闻。然而丁守存却突然消失了,他大概是不愿向人们谈起广西的事吧。
曾国藩与丁守存一向不太和睦。从进士及第的年份来说,丁守存是早两期的前辈;从往上爬的速度来说,曾国藩爬得快——曾国藩用了十四年就当上了礼部侍郎,丁守存却走上了制造地雷火机这样的旁门邪道,尽管路是他自己选的。曾国藩严谨踏实,每天记日记自省。丁守存则一味地寻找乐趣。这样两个极端的人物,当然气味不相投。但曾国藩是个政治家,担忧国事,他虽严谨,但对自己所置身的高级官僚界的内情还是了解的,他早就觉察到丁守存在接受连维材的经济援助。连维材肯定知道丁守存在什么地方,说不定他的藏身之地还是连维材提供的呢。
“只要连维材请求,心斋先生肯定会来。”
曾国藩猜中了。丁守存参加了座谈会。地点定在市内的饭庄。当时,高级官僚常去的饭庄有两家——隆福堂和聚宝堂。会场按连维材的口味,选定了聚宝堂。不少名厨师都很自负,认为除了自己的菜,其他人的都算不上是菜。而聚宝堂厨师长和店老板却认为,自家的店虽有独特的风味,但别人的店也各有千秋。所以在聚宝堂吃饭,可以叫其他饭馆把好吃的菜送来。这天点的菜,除聚宝堂的名菜,还有福兴居的葱烧海参、致美斋的红烧鱼和便宜坊的烤鸭。便宜坊以鸡鸭菜闻名,后来在咸丰五年(1855年),发明了有名的老北京烤鸭。来聚会的有近二十人。一听说丁守存也要来,一些平常不太露面的人也来了。
“大家要我谈谈实际情况,其实只有一句话,现在的官军打不赢发贼。”丁守存一开口,满座无声。
“我知道我这么一说,大家不是窃窃私语就是鸦雀无声。若是前者,说明大家对我的话感到意外;若是后者,说明大家跟我的想法一样。看来大家都了然于胸,我也不必多说了。官军的情况,大家都了解,今天大家来是想听我说说发贼的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