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夜撤离(第3/7页)
太平军主力军在洪秀全和杨秀清的率领下,从郴州出发,沿着和肖朝贵军大致相同的路线北上。他们占领酆凌城不过两天,在此之前传来了肖朝贵死去的消息。军中笼罩着一股异常的气氛。
洪秀全到达长沙南边是阴历九月初一。萧朝贵麾下太平军不足五千,失去了主将,仍同官军苦战了一个多月。期间,向荣终于进了长沙。徐广缙向北京弹劾向荣在桂林“推诿不前”,所以北京决定给向荣“流放新疆”的严厉处分。向荣进长沙时,知道了北京的决定,他不得不在这里拼死力奋战,开始精励军务,跟从前判若两人。以前长沙借口没有炮台,所以没有使用三千斤炮和五千斤炮,现在向荣把大炮抬到天心阁上,朝太平军猛烈轰击。太平军不得不把战线后撤。
李新妹飞快地踅进左手一条巷子,但在巷子前方的拐角上,走出来三条汉子,他们好像一早就等着似的。李新妹回头,看到身后还有三个汉子,估计是盯梢的。
新妹发觉有人跟踪时已经晚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她侧着半边身子。毕竟是当过那些粗野男人集团的头儿,她一直很沉着。
汉子们没答话,向她走来。
“出了奸细。”新妹暗暗道。左右是墙壁,前后有汉子,她无处可逃。既然挣扎没用,还是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吧。她不止一次经历过杀人的场面,她可不想自己在这儿就被杀。这里距离糕点坊不远,只要一吹口哨,说不定理文就会跑过来,但她不想把理文卷进来,只是想告诉理文自己被人抓走了。然而,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事已至此,我自己承担吧。”
汉子们从前后向李新妹逼近,给她绑上绳子,她丝毫没有抵抗。
“嗨,原来只是嘴上说说的呀!”一个汉子道。他们本以为会遭到激烈的反抗。
新妹的胳膊被绑在背后,脊背被汉子们推搡着,走到巷子尽头。从巷子里看不见,但是从巷子尽头一转弯,迎面放着一顶轿子。
新妹自己走进了轿子。她不知经过了哪些地方。长沙街道她不熟,但外面的气氛她能感觉得到。叫卖的声音越来越远,生活的气氛逐渐消失,轿子是在僻静的地方通过的。“是去衙门?”她心里在琢磨着,但又不像是监狱那种肮脏杂乱的地方。
不一会儿,一股幽香飘来。轿子被抬进了一座建筑,走了好一段路后,轿子停放在地上。
外面有谈话声:
“还绑着吗?”
“那样不好吧。”
“跑了怎么办?”
“在这儿能跑得了吗?房子上了锁,还有好几个岗哨。”
“那就解开绳子吧。”
“还是松绑好了。”
“不会咬季高先生吧。”
“瞎说,左举人用左手就能把她摁倒。”
“哈哈哈!左先生的左手。”
新妹虽没受过正规教育,但脑子灵光,她想,莫非就是理文以前常提到的那个左宗棠?她回想起和理文在湘江泛舟的愉快时光。理文一向崇拜林则徐,常谈起林则徐周围的人,其中有关于左宗棠的一段好笑插曲,她隐约记得左宗棠的字是季高。
新妹从轿子里被拉出来,有人给她解开身上绳索。
“绳子的绑法不像样子,不再练习练习,一点也不顶用。”新妹道。
“别嘴硬了!”在巷子里说过话的汉子答道。
这里是院子边的走廊,朝前面房屋一看,像是庙宇,但没有寺院那种独特气氛。
“是书院吧。”新妹觉察出来了。
当时,很多人把学校称作书院。书院一定有祭祀孔子的地方。太平军在进军途中,不仅破坏庙宇,而且要进书院捣毁孔子的牌位雕像。书院往往也是高级官僚用来办公的地方。林则徐在鸦片战争前夕进入广州时,也把越华书院当作宿舍兼办公的地方。
拐过走廊,那里有扇绿漆门,半开着。
“进这里面去!”有人冲新妹背后吼了一声。
新妹回头瞪了他一眼,进了屋子。屋里摆了张朱红桌子,四把椅子,其他什么也没有。
背后传来关门和上锁声,接着传来一句:“贼婆!”
新妹坐到椅子上。她以前是盗匪头目,一旦被官府发现,就会被抓起来砍头,所以警惕性很高,不论见到什么人,都要提醒自己,小心对方是官吏或官吏的走狗。如今,这种警惕性完全丧失了。或许是参加太平天国后,不再认为自己是盗匪了吧;也或许是因为长沙离她以前进行盗匪活动的地区很远,她不再担心有人会认出她;又或许,她早就认为自己不是一个被通缉的人了。
“不知不觉竟变成真正的人了!”想到这里,她苦笑起来。就这样作为“真正的人”被砍了脑袋,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