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国后的两种命运
在解放军中工作的日本朋友回国后,都非常怀念中国。新井侃教授写了长篇回忆录《越过长城》,原42军野战医院护士十川八重子写了长篇回忆录《晓星》。从这些回忆录中,我们可以比较完整地了解他们在解放军中的经历。日中邦交正常化之后,日本老战士分别以原来的工作单位为名组织战友联谊会。有的以在中国参军和分别的地方为名,如齐齐哈尔会、梨树会、耒阳会等,新井医生所在的原第29医院的战友组织了“长城会”。林弥一郎与东北老航校的战友组织了“航七会”(东北老航校建国后改为第七航空学校)。大家每年聚会,出版特刊,回忆在中国的日子。从这些刊物中,我们也更详细地了解各部队日本朋友的经历。中日建交后,打开了正常交往的大门,这些日本老战士纷纷来中国访问探友。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不会忘记日本朋友的历史功绩。1956年6月27日,周恩来总理接见日本三团体访华团时说:“我们很感谢一部分日本人,他们在解放战争期间,作为医生、护士、技术员参加了解放战争,这些更增强了我们与日本人民缔结友好关系的信心。日本的军国主义确实是残酷的,但是协助我们的日本人民有很多。”[9]日本老战士回国后,也致力于发展日中友好关系。林弥一郎在“航七会”的基础上创建了“日中和平友好会”,会员有八百余人。1985年1月,林弥一郎访问北京,彭真委员长亲切地会见了他,伍修权与林弥一郎谈起当年赠手枪的情节,他们为重逢而感到由衷的高兴。1986年3月在北京举行“东北老航校”建校40周年校庆。空军司令员王海隆重欢迎老师林弥一郎、大澄国一、内田元五等人的归来。
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日本老战士“回娘家”的联谊活动十分频繁。原47军野战医院的日本朋友于1990年回到黑山战场,怀念辽沈战役之黑山阻击战那些难忘的岁月。第29医院的中日战友互访频繁,日本战友来到解放军第304医院与老战友联欢,原29医院院长刘御、李磊到日本与“长白会”的战友叙旧。作者曾在北京拜访原29医院民族干事元木和男、护士元木光子。他们说的中国话,都是解放军中的革命语言。提起战争年代的往事和在解放军中的生活,他们都念念不忘。
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后,“回想四野会”会长中村光义给周恩来总理写信,请中国驻日本大使陈楚转呈,希望中国政府能够归还他们在解放战争期间荣获的奖章。当年收回的奖章由于历史原因,都已无法找到。经外交部、中日友协、解放军总政治部研究,决定按原样制作数千枚奖章补发给日本朋友。不仅如此,总政治部还按1955年解放军第一次授衔的规定,给这些日本战友补发了一枚“解放奖章”。制作后,两箱由林弥一郎带回日本,另两箱交中村光义。“回想四野会”组成“纪念章奖章补发审交委员会”,对曾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工作过的成员进行登记、调查,审查合格后予以补发。1996年8月7日,中村光义给中国战友的信中说:“1946年参加解放军的日本男女同志共计4000人,我们参加解放战争的日籍同志当时领取了东北、华北、华中南、解放奖章等纪念章,但1953年回国时,这些纪念章都被中国政府没收了。1972年日中邦交正常化后,我直接给周恩来总理写请求信,要求再交付。到1981年,中国政府经我手再交付了。1981年以来到现在,再次领取纪念章的人1560名,都有详细的名单。”
但是回国后的“蚂蚁部队”成员的命运却完全不同。1954年9月,“兴安丸”载着400名从山西、河北释放的“蚂蚁部队”官兵从中国回到日本。在鹤舞上岸后,他们得到日本厚生省引扬事务局官员的接待。士兵奥村和一看到自己的“引扬证明书”上“职业”一栏写的是“军人”,但注明:“昭和21年3月15日,现地现役除队。”也就是说,在1946年,他们这些人已经被开除了军籍。他们与战后遣返的日军官兵不同,活着没有领取日本政府颁发的“军人抚恤金”的资格,战死的家属也没有领取“遗族抚恤金”的资格。正如一位老兵悲愤地说:“我们像蚂蚁一样被战争的铁蹄践踏了。”
这些为阎锡山作战、被俘后经历劳改生活的日军回国后,一无军籍,二无户籍,生活非常艰难。而且他们在新中国的经历被当局怀疑为“亲共”,长年受到日本警方的监视,受到的歧视可想而知。2001年,奥村和一等十几位幸存的老兵向东京地方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山西残留阵亡者作为公务牺牲,取消“现地除队”的规定;承认1954年回国之前的军籍,补发军人和遗族抚恤金;查明山西残留日军的真相。2004年败诉,奥村等五个老兵不服,继续向东京高等法院和最高法院上诉,到2006年9月,他们全部败诉。法院的理由是:“蚂蚁部队”的2600名官兵是“根据自由的个人意志”留下的“志愿兵”,而非军部命令留在中国作战的雇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