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火坑”蓝姆伽(第7/12页)
老汤姆惊奇地注视着大家,他甚至忘记拔下嘴里的玉米芯烟斗,脸上的表情就像看见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黑人老兵告诫新兵说,饭永远不要吃得太饱,尤其是饥饿之后,但是营养一定要充足。为了补偿大家的午餐损失,他变戏法一般从餐桌下面拖出一箱金灿灿的水果,那是大家平时做梦都想要的印度香蕉。父亲快乐地吃着香蕉,他忽然醒悟威廉说得没错,中国人想要打败凶恶的日本人,起点就得从餐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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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亚的雨季来了,几乎每天雨水都会光临,隆隆雷声就像天神的战鼓那样彻夜不停。父亲托着卡宾枪屏住呼吸。他的眼睛被雨水浇得几乎睁不开了,靶标依然隐藏在漆黑一团的夜幕里。不过他并不着急,手扣在扳机上很有耐心地等待目标出现。
一道闪电将黑夜的幕布撕开缺口,父亲趁机看见了那排竖在半山腰的人形胸靶。他抓住时机连扣扳机,清脆的枪声就在这座雷雨交加的热带山谷中响起来。枪声此起彼伏地响了一整夜。
次日天亮,风停雨住,明晃晃的太阳给远山近壑涂抹上了一层亮闪闪的油彩。威廉公布夜间实弹射击的成绩,最不起眼的呀呀呜黄同学竟然夺得全队第一,他的成绩为一百发八十中,率先达到良好标准。老庾紧随其后,也取得了七十三中的好成绩,父亲只有六十六中,依次是虎头和胡君,均为六十中,勉强达到及格。训练最刻苦的闷墩竟然只打了四十中,成为全队最不光彩的“赶鸭子”的人。美国人严厉警告新兵说:“在你们中国,两发一中即为优秀,但是我们不一样。特种兵必须个个都是特等射手,无论白天黑夜,他的射击成绩必须达到九十中,否则将被无情淘汰。”
回营路上,父亲看见闷墩脸色发青,不禁暗暗为他担心。没想到一回营地闷墩就不见了人影。父亲把所有角落都找遍了,最后才在训练场的大菩提树底下看见他,背靠树干,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他奔上前去一看,只见闷墩怀中抱着卡宾枪,眼睛紧闭口中念念有词,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父亲连忙紧挨着朋友坐下来。两个朋友就像回到了少年时代,他们并排坐在远离家乡数千公里外的“蓝姆伽”军营里,眼睛望着热带阳光下无遮无拦的群山、河流和戈壁滩,心中充满不可遏止的青春忧伤。闷墩低着头说:“我师傅,老冒,你知道的,他有肺病,家里还有师母和喜妹儿,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父亲说:“你想喜妹儿了?”
闷墩没有吭声,父亲又摩挲着手腕上的表道:“我也梦见过爹爹和姆妈。爹爹年纪大了,又折断过腿,姆妈还得里里外外地操心。可是训练营不许写信,有时觉得,当兵真是一件苦差事。”
闷墩抬起头说:“小哥子,如果我被淘汰出训练营,就没法跟你在一起了。你知道,离开重庆前,你母亲来找过我,我答应过她要照顾你的。”
父亲很惊讶,但想想又在意料之中。母亲怎么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呢?如果是从军之初听闷墩这么说,自己一定会抱怨母亲拿自己当孩子,瞎操心。可如今,孤身在外一路辛苦,父亲对父母和家的情感变了,他理解了父母,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可他嘴上还是说:“我又不是孩子,你别当真,都是姆妈瞎操心。”
闷墩认真地说:“你姆妈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母亲,我说过就要做到。”
“谁说你被淘汰了?你一定能行。”
闷墩难过地说:“我小时候害过眼疾,就是俗称‘鸡摸眼’(夜盲症),这恐怕是我打不好的原因。”
父亲毅然决然地说:“恐怕没那么严重,我绝不让你被淘汰。”
正说着话,那几个兄弟和呀呀呜也气喘吁吁地找来了。大家席地而坐,老庾抹抹头上的汗水说:“就怕老二一时想不开,好了好了,没事了。”
胡君分析说:“夜间射击是所有训练科目中难度最大、要求最高的,一次没打好没关系,关键是要找出原因来。我很纳闷,就说呀呀呜吧,其他科目都是勉强及格,偏偏射击夺了第一,你说来我们听听,到底什么原因?”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呀呀呜,他连忙声明说:“我也不明白怎么弄的,恐怕是瞎猫撞上死老鼠吧。”
大家对他的谦虚很不满意,虎头揪住他的耳朵说:“你快老实交代,要是有什么隐瞒不拿出来共享,以后我们兄弟就不再把你当朋友。”
呀呀呜连忙赌咒发誓:“要是我黄余仁敢有私心的话,出门摔个大跟头。”
老庾审问他说:“你说说,夜间射击几个环节,你都是怎么做的?”
呀呀呜就把自己射击的过程详细描述了一遍,胡君忽然听出门道来:“等等,你说你是左撇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