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国民党应对宋案的惨痛教训(第2/6页)
但是,到上海交通部举行追悼会时,黄兴也态度鲜明地将幕后主使指向袁世凯,于会前致送了一副后来广为流传的挽联:
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
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确是袁世凯。[153]
另外,戴季陶在4月中旬也发表了题为《专制与共和之激战》的文章,直指刺宋案幕后主使乃是政府重要人物,洪、应、武不过小民贼而已:
此案之重要关系人,为政府之重要人物,已成铁案,白箱一揭,假面全破,洪述祖不过为走狗耳,应之与武不过欲得势位、金钱而已。此种小民贼,无恨于宋先生也,无意于政治也。其罪大恶极、破坏共和、叛逆民国者,役使洪、应、武之人也。以金钱、势位役使小民贼,而造成其专制势力之国民公敌也。何恨于武,何怪于应,何责于洪,更何有乎南北,何有乎党争。[154]
由此可见,在宋案证据尚未正式宣布之前,国民党人就自认为掌握了刺宋案真相,找到了真正的元凶。
宋案证据由租界会审公廨移交中方后,江苏都督程德全、民政长应德闳于4月25日深夜通电,撮要宣布。《民立报》随即刊登44件证据,《中华民报》《神州日报》刊登43件证据,《申报》《顺天时报》更刊登《宋案证据全录》,共53件。这本来应该成为国民党人回归理性、认真研究宋案的一个契机,然而,已经认定袁、赵就是幕后凶手的国民党人,早已对袁、赵展开猛烈攻击,怎么可能再回到原点。于是我们看到,宋案证据成了国民党人极力证明袁、赵就是刺宋案幕后凶手的注脚,而非理性研究案情真相的出发点。因此,不论是《民立报》《中华民报》等所刊宋案证据按语,还是徐血儿、戴季陶等对赵秉钧自辩“勘电”的反驳,都出现许多明显的解释错误,或假设性、猜测性分析。如将赵秉钧函送应夔丞密码电本及请洪述祖帮助应夔丞办理领取江苏驻沪巡查长津贴的公事行为,错误地认定为他们相互勾结的证据,并猜测其中有不可告人之重大秘密;将洪述祖屡屡要求应夔丞提供的“宋犯骗案刑事提票”,也就是证据中所谓“物件”,错误地解释为宋教仁之生命;将3月13日应夔丞致洪述祖函中所谓“若不去宋”云云,错误地解释为杀宋起于应夔丞之主动,并认为其背后必有政府允许,却对洪述祖3月6日造意杀宋之函视若无睹。当袁世凯致电黄兴,解释证据,希望能公平对待赵秉钧时,黄兴底气十足地复电称:“钧座解释证据,与鄙见颇有异同。兴亦非必固张己说,铁案如山,万目共睹,非一手所能掩饰。”[155]
然而,宋案证据中并无袁世凯与赵、洪、应直接往来函电,这就使国民党人对袁世凯的攻击有些无的放矢。这必然引起袁世凯对国民党的不满乃至反感。袁曾对谭人凤讲:“宋案证据有黄克强盖印,黄克强既非行政官,又非司法官,何能盖印?即此已违法,尚责我乎?”[156]又对某秘书云:
某党要求余即日辞职,予固乐从。某党竟执成心,诬予谋杀,实不甘受。盖宋教仁被刺案,以法理论,是否与予有关系,或为予主使,本应俟予辞职后,赴法庭对质,确有实据,始可以法律加予以罪名。今某某各报纸遽以予为逆贼,日日肆口詈骂,其为私心图逞,借题发挥,已可概见。但恐世界无此共和,即专制君主对于下民,亦不得如是之虐待。故予决不愿中奸人之计,以长暴民气焰,贻害民国。[157]
而国民党人对赵、洪、应函电的解释又多有错误,这就更加使他们的攻击缺乏充分的根据。其结果便是,国民党自身反而遭到来自政府、舆论和其他党派的尖锐批评,由受害者变成了“藉端破坏者”。国务院即发表通电,不点名批评国民党人道:
共和告成,皆无数志士军人所铸造。现在国基未固,虽极力维持,犹恐不及,岂容尔虞我诈,妄启猜疑……政府办理此案,既未一步放松,亦未稍行操切,无非按照法定手续,使外交方面勿生阻力,以成信谳而伸法纪。乃外间不察事实,动云某某指使,或则牵扯政府,或则指斥伟人,辗转传讹,挑动恶感。须知证据既在公堂,中外具瞻,谁能掩饰。未经宣布,何待辨明。在报纸不根之谈,别有用意,若政府效其逆亿,张冠李戴,含沙射人,则是浮议可作爰书,法庭皆为虚设,既非人民之福,又岂逝者之心。乃幸灾乐祸之徒,借端构煽,不顾四百兆人民之疾苦,以遂一二人破坏之诡谋,不知煮豆然萁,同归于尽。[158]
袁世凯方面之《大自由报》则刊登社论,直接批评国民党人欲借宋案颠覆政府:
自宋案发生以来,国民党欲利用此事件以为颠覆政府之计,于是横造谣言,不论事实,不计是非,强词夺理,变白为黑。推其目的,非将法律问题混入于政治问题之中,一若不足以快其倒行逆施之心理焉。遂乃不得不由武、应而争〔牵〕及于洪,由洪而牵及于赵,而牵及于袁……武、应刺宋教仁是一事,洪与应商购宋教仁骗案票又是一事。将来据实讯鞠,武、应刺宋应否将洪牵及,尚不敢必,又何论乎赵,更何论乎袁?虽然,国民党非不知之也,知之而姑无理取闹者,国民党非为法律问题也,为政治问题耳。且夫政党者,原来与政党相终始者也。国民党既以政党命国民党,即进而以双肩担国家之大任,以赤城博国民之欢心,用堂堂之鼓,正正之旗,解决吾中华民国政治上之大问题,夫谁尔责?奈之何以最卑鄙之手段,最恶劣之心地,藉死人为傀儡,混政治于法律,置正义道德于不顾。[1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