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共军的第一战(第5/6页)

老旦很快就知道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原来真是这个样子了。他在几十个冲刺中领略了有生以来最美妙的瞬间。女人的身体让他爱不释手爱不释口,他恨不得变成那根东西钻到女人的肚子里瞅瞅。女人的疼痛在他的猛攻下一波波变作呻吟和漫无目的的抓挠,最后竟抖着双乳白眼上翻了。新郎老旦一晚上夯声震天,无师自通纵送自如。他肆意搓揉这舒展而神秘的面团,在一个巨大的案板上前突后刺。天亮时,老旦呼啸着洒下最后一串晶亮的东西,像雷声去后的甘霖,斑斑在女人伤痕累累的腰身。一个弹尽粮绝,一个气若游丝,他们费力地爬在一起,红的白的粘在一起,呼吸也在一起,二人听着鸡叫,嘲笑着窗台上一夜没睡好的老猫,偎依着说起未来的日子。

“翠儿,你咋会杀猪?”老旦心有余悸。

“有啥稀奇,俺爹年轻时候就是杀猪的,俺见得多了,早会了。”

“那你……不怕?”老旦攥着她那只握刀的手,热乎乎的。

“怕啥?又不是人。”翠儿抬起身,噗地吹灭了油灯。在火光一闪即逝的当口,老旦猛然觉到她那张披着头发的侧脸的美丽,满足得都要醉了。

夫妻二人和三叔住在三间房的院落里,耕作在那两亩半地里,经年看着太阳上上下下,树叶大大小小,星辰移转明暗。水年旱年,灾年丰年,蝗年鼠年,都在随意里默默轮回,日子说不上富足,且只说个滋润,而这滋润也就够了。翠儿是个爱笑的,也是个爱怒的,三句话不对付,沾着猪油菜叶辣椒鸡粪的手就会扇上来,要是和二子打架输了,或是被卖梨的骗了,甚至看着两只狗交媾而发呆,那就少不了耳光的到来。老旦那两片厚脸尝过人间最丰足的滋味,心里也有怒火,却总在夜里被女人轻轻地揉去,他疲劳的身体像被女人天然地洞悉,她贴心的抓挠和擀面一样的揉搓,总能让老旦睡个踏实。好肉好面好酒好菜,女人总是先夹进他的碗里;豆包儿的馅儿,花卷儿上的枣,牛肉上顶好的筋儿,女人都会夹着捏着塞进他乐呵呵的大嘴。

民国二十五年秋,带子河凭空宽了一丈,半夜里如雷似马。女人在惊慌里生下个八斤的带把儿娃,娃子的哭声才刚刚响起,老旦刚把娘留下的红绳系在娃的腿上,翠儿的奶头还没来得及塞进他的小嘴儿,带子河的水就退了,退得啥也没有了。乡亲们站在干涸的河底莫名其妙,泥巴里游着尺把长的黑泥鳅和叫声如牛的大蛤蟆。谢老栓的女人急忙擦着手,说你这儿子水大,名字里要有木,俗话说水能载舟呢。老旦忙点头称是,满头大汗的翠儿叫过他,不由分说一个大嘴巴。

“还不给俺口酒喝!这猪崽子疼死俺了……”

门外的袁白先生呵呵直笑,抽着烟卷说娃子的名字早就给他想好了,就叫他谢有根吧。

侄孙子有了,三叔却经不起这喜讯的折腾,笑呵呵了半个月,死在一个月圆之夜。老旦和女人按照送爹的规矩发丧了他。老旦觉得老天爷挺不是东西,就不让三叔享几天福,可很快他又想,什么福不福的,也说不定他真的全瞎了,那还是受罪了。哭完了恨完了愣完了,老旦养鸡种菜,喂猪养驴,麦子之后播下整垄的玉米棒子。那两年的板子村春寒夏旱,庄稼和村中的老人一样奄奄一息。但苦虽苦,大家都一样,也就不觉个啥,该死的死,该生的生,只要人活着,天塌不下来。

院里的桂花树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儿子慢慢长大,从爬到走,从走到跑,在老猫老死的那一天,他牵着驴绳蹲在田垄上,撅着厚厚的嘴唇问老旦这世界到底多大?为什么他对着太阳跑却跑不过去,为什么他放个风筝总放不到边?我是从哪儿来的?能不能摘颗星星下来玩?老旦挠着汗土交加的头顶,看着暮霭里夕阳落下,看着毛驴拱开和它抢晚食的公鸡,说等你爹我有一天出去看明白了,再回来告诉你和你娘。从那天起,老旦开始注视村外的远方,每次收起犁锄,在河里洗去一身泥垢,他总要回头望望,望那地平线上幽幽的雾气,看那晶亮的星辰从山峦升起。

有根的问题在他心里种下了草,长出密麻麻的疑问和恐慌。他开始怀念死去的爹娘和三叔,开始关注院里的野草和树上的知了,在夜里看着油灯慢慢燃尽,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且有不好的预感。有时走着走着会莫名摔个跟头,耳后总像是有人和他轻轻低语。雨天里他看见一个巨大的火球追着傻了吧唧牵着驴的谢老栓,还看见一个明晃晃的大盘子从麦地里腾空而去。村里的羊在那一天死绝,羊头冲着正东的方向,它们都罕见地闭着眼,如安详而去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