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鲜红的雪并非从空中落下(第13/14页)
“我知道,”医护兵点点头,“还有个二等兵也负了伤,我想让他搭乘突击炮回去,但他们的车子里放不下一具担架。”
该死!现在,我得到了一个离开这里的机会,可我却走不掉。还有什么比这更倒霉的吗?但我随即又得到了一线希望,医护兵返了回来,告诉我说,今晚我们将待在峡谷里,并会获得补给。然后,我们应该会跟着补给卡车返回集体农场。至于补给车辆何时到来,他不知道。我们只能等待。
好吧,这意味着什么呢?要等多久?两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这真的无关紧要,因为我知道,我很快就将踏上通往安全之处的路途。但我现在还没有到达那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左思右想。我无法相信自己能离开这里——离开这片白雪皑皑的草原,它对任何人都不抱同情,它只会加剧我对负伤或被冻死的恐惧。但接下来敌人的进攻——这是我们无法抵挡的——将改变一切。我无法行走,我将不得不留在这个糟糕的雪坑里等着结局的到来。我只能祈祷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上帝肯定听见了我的祈祷,因为补给卡车比预想的来得早些。他们还带来了命令,让我们这支队伍立即出发,据报告,敌人已经突破了集体农场的侧翼防御阵地。卡车司机急着回去。瓦利亚斯和格罗梅尔把我扶上了车,那位二等兵的三个朋友也帮着他上了车。我们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背靠着车厢的侧板。那位二等兵疼得很厉害,他呻吟着向他的几个朋友告别。
一想到格罗梅尔和瓦利亚斯还将继续留在这里,离开的兴奋感大打折扣。我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些东西,越来越强烈,我的眼睛潮湿了。此刻的情形就像是我抛弃了他们。身处这些陌生的士兵中,我们三个亲如兄弟。我们在一起同甘共苦,尽己所能地相互帮助。他们向我挥手道别时,格罗梅尔用手臂擦着眼睛,瓦利亚斯则试图以夸张的情绪来掩饰自己的情感,他大胆地宣布:“别忘记向蒂沃利的金发女招待打个招呼,告诉她,我很快会到那儿安排跟她的约会的。”我强迫自己笑着,并向他保证,我会告诉她的。随后,卡车驶入了黑暗中。
尽管卡车的车厢上蒙着帆布,可寒风还是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冻彻骨髓。卡车沿着突击炮履带碾出的车辙印行驶着。每当汽车驶过隆起的地面,我们都能感觉到车厢的颠簸。那位二等兵轻声呻吟着,似乎处在极大的痛苦中。除了包扎些绷带外,医护兵为他做不了什么。他摸索着口袋,掏出一包Aktive递给我。相对于手卷的香烟,Aktive就是我们所说的现成的香烟。
我很感激,因为我那烟草袋里,粗劣的烟丝已经见底了。我们俩默默地吸着烟。卡车颠簸着,猛地来了个急转弯。我感觉到膝部的疼痛,负伤的二等兵强忍着伤痛,呻吟着:“真他妈糟糕!起初,你白天盼夜里等,想负上个Heimatschuss,结果,一切都变了!你甚至对此高兴不起来,因为你不得不满怀羞愧,悄悄地离开那些战友。这些可怜的小伙子们还能再见到自己的家乡吗?”
幸亏在黑暗中他看不见我的脸,也感觉不到自我们离开后,我的喉咙里涌动着的酸楚。甚至连辛辣的烟草也无法驱散这种感觉。
到达集体农场时,天色已近拂晓,营地里弥漫着一种常见的气氛。一些人正等着卡车的到来。我们听见西面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坦克炮火。一名军官允许一些衣物被装上了卡车。一位下士和另外两个人上了车,坐在这些包裹间。其中的一个人头上裹着绷带,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认出了他的声音。
“库尔特•塞德尔!”我惊喜交加地叫道。
真的是他!一时间,我们俩有说不完的话——从死亡降临到冰封的顿河以及之后的一切。他告诉我,他和其他一些人在河岸处等了很久。冲在最前面的俄国人快到他们身后时,他终于开始逃命了。当时,苏军的坦克已经离开。他和另外三个人成功地摆脱了俄国人,后来遇到了另外一群被苏军追赶的散兵游勇。直到今天他们才遇到了这股较大的德军作战部队。
我指了指他头上的绷带,他告诉我这只是个小伤,几乎已经痊愈,但因为没有帽子,所以他没把绷带拆掉,以此来保暖。塞德尔不属于幸运地得到了Heimatschuss的人,但他可以继续留在后方照料自己。
这次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到达下奇尔斯卡亚前,我和另外几个伤员被装上一辆救护车,塞德尔和另外几个人则跳下了卡车。直到后来,我在康复连里才获知,塞德尔阵亡了。
救护车把我们送到一座大型建筑物前,轻伤员下了车,我和另外两个伤员则被担架送入了一间充斥着乙醚和石碳酸气味的房间。伤员躺得到处都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呻吟着。屋外传来了下达命令的声音,拖车和坦克轰鸣着,远处的炮声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