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营救(第9/14页)
岳阳城远不如武汉那般大气繁华,却也灯火璀璨,颇有几分大城气派,还多带了些脂粉味。城外坚壁清野,城里仍然是一派祥和,挎着胳膊遛街的女人随处可见。老旦一行决定在岳阳住一宿,战士们受到了很好的接待。晚饭后,大家被安顿在一个大堂庙休息,当战士们都酒足饭饱的陆续睡去时,老旦和王立疆意犹未尽,还在月下喝酒谈心。
“老旦,你和高团长交情不一般啊!”
“嗯,是他提拔的俺,俺当兵打仗虽才不到一年,要没他关照,俺早就死球的了!”
“那天我们被鬼子围住的时候,他的军衔最高,我们都让他领兵,他也没有推辞。高团长领兵打仗确实有一套,往那里一站,还没说话,大家就服了!”
“高团长为啥寻短见哩?”老旦问了这个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不好说,你知道他为啥留下么?”
“听战士们说,他是为了保护团里那几百个伤兵。哦,对了,那些伤兵呢?”
“说起来难受啊!高团长带着这些伤兵转移时,和鬼子交了火,那些伤兵哪能打仗啊?一路跑得慢,就被鬼子在通城撵上了。高团长几经考虑之后,命令他们向日军投降……”
“投降?这个……可不象团长做派!”
“他命令这些伤兵投降,说这样或许能保住性命,否则打下去全得死,他带着其他弟兄们突围。可上面不同意。307团后来补充的几个连队都是学生军,上面说这些伤兵中不少是军校生,很多人曾在部队参谋部门干事,他们要是被日军俘虏,一来党国面子下不来,二来有泄密的危险。嘿,上面这言外之意,就是让他们全部战死!”
“这个……高团长后来咋办的?”
“他抗命了!他和大伙开会说这些伤兵都还是二十出头,也没什么战斗经验,应该活下去,不能因为党国的面子就让他们白白送了命!而且缺医少药的,很多人已经撑不住了,投降过去或许还能得到治疗。当时我们自己内部的意见也矛盾重重,我同意高团长的意见,可有的军官坚持要执行命令。最后高团长火了,说愿受军法制裁也不能让伤兵们送命!”
“后来哪?”
“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向上面汇报了,半夜从长沙飞来咱们的飞机,没炸鬼子,一串炸弹全扔在伤兵头上!唉……伤兵们都住在一处,几乎全完了……摆明了就是上面的授意,宁可消灭他们,也不能让他们被日军俘虏。那可真是惨啊!几百个年轻兄弟,大半儿都烧成炭了,只救出来几十个!高团长那天差不多疯了,谁和他说话他就拿枪指谁。后来他本还有机会突围出来,可他就是不走,非要和这几十个伤兵共存亡,而命令我带领大家突围……他那个样子你没瞧见,别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更没人敢去拉他,他的几个卫兵也死活不走,我瞧着他……那阵子就不太对劲了!这下子我们这帮兄弟也没法子独自逃生了,高团长重情义,我们怎么忍心弃他而去?我们带着伤兵突围了几次,都被鬼子堵回来了。这些学生伤兵见连累了大家,十日前的一个晚上,他们几十个人集体自杀了……”
“啊?老天爷呦……”
“就是大前天晚上,高团长也……”
“他跟你说过啥没有?他自杀之前说过啥话没有?”老旦忙问。
“没说过啥!他整天自己呆在屋里,说全团的人都死光了,最后几个好弟兄也死了,家也没了,父母也没了,再没什么希望了……他是心里堵上了啊!”王立疆已是满脸通红,泪光涟涟。
“高团长……俺想不明白啊……喝酒吧!老王,他没了……咱们以后就是兄弟啦!”
老旦拿起酒瓶又给王立疆满上,两人一碰,仰脖就干了。王立疆抹了一把嘴,抬头问道:
“对了老旦,前些日子,我听到过高团长说想回家。”
“是么,他咋说的?”
“弟兄里有个从河南跑过来的,和他聊了半宿,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他说‘真想回家……’后面的就没有听见了。”
“那……那个河南弟兄哩?”
“昨天突围的时候牺牲了!”
“啊……”
老旦陷入了沉思,团长是想家了么?他的家在黄河改道时就被冲得无影无踪了,是这个勾动了他离去的念头么? 不能啊!
“王营长你当兵多少年哩?”
“三年半了吧?一直在武汉。”
“呦呵,那你是老大哥了,俺才大半年哩。”
“那不对,你打的仗比我多多了,武汉这一仗是我第一次放枪打人。”
“怕不?”
老旦眯着眼问他。王立疆左右看看没人,把嘴巴凑到老旦的耳朵边上小声地说道:
“第一次尿了裤子!”
“不瞒你说,俺第一次放枪也尿了!”老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