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兰尼克和兰珂(第5/8页)
就这样爬了许久,我脚下终于空无一物了。
我已经爬到了网的末端,下面就是一片虚空。
还有多高?五十厘米?或者两百英尺?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多高的地方开始向下爬,又到底爬了多远。因为我割开了网,所以我现在悬挂着的位置,应该比它原本的底端位置更低。地面可能就在我脚下一步之遥的地方。
但我还有什么选择呢?我已经虚弱不堪,腹部伤口大开,肠子在外面晃荡,血还不时地从肚子上破烂不堪的伤口中涌出,我没法再往上爬回去,也不能继续这样挂在半空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松开手,掉下去。如果网离地面足够近,我或许只会断几根骨头,还有机会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并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直至伤口愈合;如果网离地面还很远,早上时,他们就会在地上找到我。哪怕我继续挂在这里,最后也脱不了摔死在地面上的结局。
当我还挂在网上,犹豫着不知是否该放手一搏时,网开始裂开。对这轻巧得几乎看不见的捕鸟网来说,我已重到让它无法承受了,更何况此前我还毫不留情地割开了好几段绳索。我听到锁扣脱开发出的“砰砰”的轻响,然后就这么直直地坠入身下的虚空中,手里仍抓着几根再无牵挂的网线。
我觉得自己坠落了好一阵子,又仿佛只是一瞬。因为看不见地面,我甚至无法在落地前改变姿势以自我保护,就这么背朝下,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这一记狠撞几乎把我肺里的空气全挤了出来。因为我还抓着网线不放,跟着我坠下的网线也纠缠在一起,在我身上堆成一团。
但我还活着。
我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几乎想就此昏睡过去,但又不得不保持清醒,只敢稍微躺一会儿。既然已活着落到纳库麦森林的底部,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逃出去,不然,此前承受的种种痛苦就毫无价值了。那些纳库麦人还要多久才能用绳梯下到树底?下到树底后,他们又要多久才能到这里找到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便挣扎着从网下面钻了出来。
可能有一小段肠子被我留在了网线上,而剩下的部分则被我塞进腹中。每当我蹒跚着前行,它们还会从伤口处探出头来。我只能用手捂住伤口,才让它们不至于漏出来。我踉跄着朝海的方向走,一面暗自希望自己模糊的意识还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尽管我的意识并不很清醒,但我还记得尽量隐藏一下行踪。我找到了一条小河。尽管冷水洒在伤口上的感觉就像挨了一棍子,但我还是停了一小会儿来清洗伤口,然后沿着小河向下游走去。时不时地,我会喝点凉水提提神,直到喝下去的凉水下到了被割断的肚肠,那感觉让我再没喝过一口水。
河水流涌的声音渐变成阵阵轰鸣,而我却仍麻木地前行,直至一脚踩空,猛然跌落,这才意识到河流在这里变成了瀑布。我差一点在这里失去意识,如果不是瀑布下的水流变缓,我甚至可能就此沉入水底溺亡。我只能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浮在水面上,过了好一阵子才被水流推至岸边。从空中坠落时还紧握在手中的刀子也掉进了水里,但那一刻我已顾不了那么多,就在河岸的这一侧沉沉睡去,丝毫不顾在这光秃秃的河岸上自己会有多显眼。
我醒来时,周围已经亮了起来,穿过重重的树叶阻隔后,阳光也昏暗了许多。这一次我挣扎着把自己塞进了一丛灌木里,至少让自己没那么轻易被人从高处发现。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只觉得喉咙干得冒烟。尽管还记得上次喝水后腹中的剧痛,但又清楚如果想让身上的伤口痊愈,就必须喝点水。我一路拖着肠子,爬到河边,捧了几口岸边的泥水喝下。这一次,喝下去的水不再令我疼痛难忍,显然身体正在从那惨烈的伤势中恢复过来,并在体内建立起某种闭合的循环,让我喝下去的水能被身体吸收。这循环似乎绕开了我仍断成两截拖在身体外的肠子,而我又累得没空把它们清洗干净再塞回肚子里去。
下一次醒来时,太阳又已升起。这一次,我听到了河对岸传来的说话声、呼喊声和脚步声。纳库麦人在大树上步履稳健,一声不发,却显然不熟悉如何辨认地面上的脚印和痕迹,不然他们应该很快就能顺着昨晚我喝水时留下的痕迹,找到我藏身的地方。我静静地藏在灌木中一动不动,等到追踪者的声音消失不见了,才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当晚我又爬到河边喝水。这一次在体外晃荡的肠子好像变大变沉了,但我只以为是自己过于疲倦,就这么钻回灌木,又睡了过去。
水不干净。第二天早上,我就开始呕吐,甚至呕出了血。我没有睁开眼,只在痛苦和恐惧中辗转反侧,生怕自己高烧不退,乃至神志不清。这会把我再次送到纳库麦人的刀子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