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4章(第2/7页)
“是这样的,头儿。”克赖顿平静地说。
“我黑衣人兰德尔·弗拉格,在51号国道上大步向南疾行,享受着路两边的夜色。这条公路是由爱达荷通向内华达的。从内华达他就可以走向四方了。从新奥尔良到诺加利斯,从波特兰、俄勒冈到波特兰、缅因,那里就是他的老家了,谁也没他更了解它,更爱它。他知道那里每条路的走向,即使在夜里他也不会迷失方向的。此刻,离天亮还有一个小时,他正处于格拉斯米尔和里德尔之间,在特温福尔斯以西,跨越两个州的达克·瓦利保留地以北的某个地方。这还不够准确吗?
他走得很快,靴后跟踢踢踏踏地敲击着路面。一有车灯出现在地平线上,他就赶快走下路面,消失在长有高草的路肩上……当汽车从他身旁开过时,司机似乎也会感到一阵寒意,似乎他经过的是一段旷野,沉睡的妻子和孩子们也感到了不安,似乎所接触的一切都与他们同时所做的一个噩梦有关。
他沿着51号国道向南走去,磨坏的牛仔靴后跟敲打着路面。他下身穿褪色细斜纹牛仔裤、上身穿一件黑色粗斜纹茄克衫,个子高高的,从外表上看不出年龄。兜里满满地装着50本不同种类的相互对立的书籍——各季节用的册子和各种诡辩术。内容无所不包,像核电站的危险;国际犹太人联合会在颠覆友好国家政府中所发挥的作用;中央情报局反可卡因组织的联络;农场工人联盟;耶和华见证会(如您能回答其中10个问题为“是”的话,您就会得救了);主张好斗和精神平等的黑人;三K党等等。这些东西他应有尽有。茄克衫的两边的胸兜上各有一个带图案的纽扣——右边是一张可爱的笑脸,左边画着一头死猪,并写着“您的猪肉味道如何?”的字样。
他一直走着,既不停下来也不放慢速度。他的眼睛似乎已因这一晚上的各种可能性快要爆裂了。他背着一个磨损了的旧童子军背包。你可以想象,他的脸上也许还有暗暗升腾着的欢喜——也可能你会猜对的。这是一张有着令人恐惧的丑陋的脸。这张脸会使停车场疲惫的女招待手中的盘碗打碎,会使小孩儿骑着三轮自行车冲入木栅栏然后带着刺破他们膝盖的木桩碎片悲号着扑向妈妈,这张脸还会使酒吧间有关击球平均水平的争论变得血腥起来。
他在51号国道上格拉斯米尔和里德尔之间的某个地方向南走着,现在更加靠近内华达了。很快他就要宿营了,要美美地睡上一整天,夜幕降临时才醒过来。当他在一堆小小的篝火上做晚餐时,他就会理解:这些词是来自某些破烂不堪的涩情小说,还是来自米恩·坎普或R·克拉姆的连环画中,或是来自某个美国头面人物四面楚歌的反对派文件,还是来自爱国者之歌。它们被印成文字时,弗拉格就成了一名具有平等机会的读者了。
晚餐后,他就将继续上路,在这条穿越荒野的公路上继续南行。边走边看着、闻着、听着由于气候变得越来越干旱而只能生长北美艾灌丛和风滚草的旷野,看着远处像恐龙脊背一样拔地而起的群山。到明天或后天拂晓,他就可进入内华达了,先到奥怀希,然后再去芒廷城。在芒廷城他要去见一个叫做克里斯托弗·布雷登曼的人,看能否从他那儿弄到一辆漂亮的汽车和一套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然后尽可能荣耀地生龙活虎般地回到故乡。那个有着像神奇的毛细血管一般四通八达公路网的国度,会接纳他,为他除去身上每一个地方——心、肝、肺、脑中黑色异物的斑点。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傻瓜,是一个寻找软组织予以刺穿的骨刺。
他甩开双臂大摇大摆地走着。他知道,而且非常清楚地知道,穷人和疯子,职业革命家以及那些被教会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在这条道上行走时常常是躲躲闪闪的。他们并不期望别人会将他们迎进墙上贴有标语和广告的廉价房间,迎进由于经历了爆炸而用锯断的管子支撑着的地下室,迎进制定疯狂计划,如:暗杀内阁成员;绑架正在访问的高官们的子女;或是带着手榴弹和冲锋枪闯进标准石油公司董事会会议,按名单谋杀有关人员等的密室。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即使最疯狂的人也只敢偷偷摸摸地斜视一下他那黝黑、龇牙咧嘴的面孔。那些曾同他一起上过床的女人,有时甚至只是为了从冰箱中弄到一点儿吃的而同他性交的,她们往往只是用僵硬的身躯来接纳他,而脸却扭向一边。当他进入会场时,那种歇斯底里的胡言乱语——背后议论、反诉、指责、意识形态上的诡辩就会立刻停下来,出现片刻的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就开始求助于他,仿佛他是手提一台破而可怕的发动机来到他们中间的。一些事情远比那些离经叛道的化学系大学生在地下试验室中制造塑胶炸药,或从那些贪婪的退役军人手中获取武器还要坏上千万倍。仿佛他是带着一支血锈斑斑且在润滑油中包藏了数百年之久的破枪来见他们的,而他现在却又准备了一件像一个插着炸药做的蜡烛的生日蛋糕带到会议上。当他开始讲话时,会议就变得理智和有纪律了——就像疯子们被制服了一样理智而有纪律——会在种种事情上达成一致。